马容儿见杏儿要说悄悄话，立即将耳朵凑近杏儿，不料杏儿捏住马容儿的耳垂狠揪了一下道：“马容儿你给我记住，我来自武威郡的宣威县，父亲只是个小小的宣威县令。我们那地儿风沙很大，离开那地儿就再也不想回到那地儿。我以前犯什么过错你不必知道，只记着你别连累我被撵出皇宫就成。我若被撵出皇宫，我的父亲将因为我不争气，会把我嫁给大漠的胡人。”

    摸着还微微疼痛的耳朵，马容儿立即操起剪刀，很认真地修剪着金钱菊的旁枝。知道了杏儿家里的情况，心里更为她被贬为粗使宫女感到惋惜。

    没入宫以前，从姨家姐姐贾荞那里知道，皇后端庄雍容仪态万方，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贤德女主。进宫以来，虽远远见过几次皇后，但觉得皇后仍然像云端里的神仙人物。马容儿不敢奢望和阴皇后说上几句话，她只想有机会去坤安宫内宫皇后的起居室去干一次活，看看皇帝、皇后起居间的神圣摆设。

    马容儿觉得自己想看皇帝、皇后起居间的神圣摆设，是一种痴念和妄想。因怕杏儿笑话，也没敢说给杏儿听。

    也许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一天来得很突然。正当杏儿带着自己要彻底打扫坤安宫几处净房的时候，皇后的贴身宫女桂儿把她俩带到皇后的起居间道：“皇后盥洗间、化妆间多日没做清洁，给你俩半天时间，把所有摆设器皿好好用绒布擦拭一遍。再者，皇后的器物摆具都是价重连城的宝物，你们手脚小心一点。若不小心损坏器皿闯了祸，谁也救不了你们。”

    桂儿说完就离开了，杏儿是故地重回，很快拿来两个铜盆和麻布。交代了马容儿在清洁化妆间时的注意事项，自己去了皇后的盥洗间。马容儿待杏儿离去，将麻布上摩擦些许软蜡，开始擦拭化妆台一对象形鎏金香粉盒。置身于皇帝、皇后的起居之所，马容儿已被室内摆设的典雅高贵的器物所震慑。

    象形鎏金香粉盒的主体是低头收尾的金象，象背上的“盒盖”是两层鼓腹玲珑塔。金象的背披是掐丝蓝色法郎构成的南国风物图案，“盒座”是一团堆积的祥云，给象形鎏金香粉盒增添了高贵的品相。马容儿因象形鎏金香粉盒的南国风物图案，想起了父亲的蒙冤。但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能想父亲蒙冤，得将皇后的化妆间的器皿擦拭如新。

    马容儿从头上拔出一根簪子用麻布裹了，去象形鎏金香粉盒图案纹路、缝隙里细细擦拭。一个象形鎏金香粉盒半尺见方，擦完一个足足用了半个时辰。马容儿擦完一个，刚刚开始擦拭另外一个时，忽然皇后盥洗间传来“当啷”一声，接着就是杏儿惊慌失措地哭声。

    马容儿放好象形鎏金香粉盒，到了盥洗间一看，原来是一只墨玉水斗掉到地上摔掉了鸟形左耳。马容儿进去时，杏儿正拿着掉了的鸟形左耳哭泣。一边哭泣一边说：“我闯祸了，罪有应得。我要被撵出宫去嫁给大漠胡人，是我的命苦。好妹妹，姐明天可能就分别了……”

    杏儿坐在地上哭得很伤心，马容儿没有附身劝她。她蹙着修长的眉毛思忖片刻道：“杏儿姐别和我争了，这只水斗是我不小心损坏的。”

    “是谁就是谁，我的过错我自己承担。”

    “杏儿姐，我说是我损坏就是我损坏的。”

    马容儿给杏儿撂下那句话出了盥洗间，刚好碰上桂儿迎面走来。马容儿急忙说道：“桂儿姐姐，刚才我不小心，将盥洗间里的墨玉水斗左边鸟形耳碰掉，请带我去向中宫丞自首，请求惩罚。”

    桂儿生着好看的瓜子脸，听了马容儿的话，瓜子脸立马变成冰霜一般道：“盥洗间里的墨玉水斗是皇后最心爱之物，恰巧皇后现在西暖阁，我们现在就看皇后如何惩罚吧？”

    桂儿说就朝西暖阁走去，马容儿只得紧紧跟在身后。一阵穿廊过堂，便到西暖阁。桂儿要她站下，自己进去先行禀报。片刻之间，桂儿出来对她说了一声道：“皇后让你进去，你说话要注意呢。”

    桂儿说完就离开了西暖阁，马容儿镇定一下心神，便轻步进到暖阁内，转过一个迎门百鸟朝凤大屏风，上前两步跪下叩头道：“粗使宫女马容儿禀告皇后，刚才不小心损坏墨玉水斗，请皇后处罚。”

    “马容儿，刚刚十四岁的小女儿做粗使宫女，的确难为你了。依照宫规，损坏珍贵器物，知不知道该受何种惩罚？”

    马容儿借回话之机，大胆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阴皇后，再低头道：“墨玉水斗属于后宫珍贵器物，马容儿不小心损坏，不管关入暴室还是撵出皇宫，小宫女绝无怨言。”

    “真看你不出，小小年纪，不畏上、不怯场。口齿伶俐，应对自如啊……”

    阴皇后起身走近马容儿，正要继续夸赞，只见桂儿匆匆进来道：“启禀皇后，据杏儿刚才讲，盥洗间的墨玉水斗是她损坏的。”

    阴皇后微微颔首，桂儿便退了出去。

    马容儿见真相被揭穿，便不卑不亢叩首一下道：“桂儿姐所说属实，马容儿为杏儿代过是深思熟虑之举，请皇后恩准。”

    阴皇后坐回原处，明显带了不满情绪喝道：“马容儿大胆，讲讲你替人代过的理由吧。”

    “我入宫之初，懵懵懂懂不知宫规，得杏儿帮助颇多。通过交谈知道，杏儿若因犯下大的过失被遣回故里，她的父亲因恼羞成怒，会将她嫁给大漠里的胡人。杏儿说过，她最害怕的就是有朝一日被嫁给胡人。我若被逐出宫，仍在京城居住。不能效忠皇后，还能孝顺慈母。故而，我愿代杏儿认下罪过，避免她远嫁大漠。”

    阴皇后冷笑一声道：“你入宫不过数月，焉能为杏儿断送自己的梦想，断送你马家对你的期望？”

    “回皇后话：孔圣人在《论语·阳货》里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小女儿九岁初见此圣人言，对君子学道则爱人有所不解。得便我捧着书问父亲道，‘君子学道则爱人易懂，但若因爱人而损己，君子当做何种选择？’父亲当时没直接回答我，他口诵了《孟子·离娄下》上的几句话，‘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由此小女儿明白，万事莫贵于道义。人人把爱人视同爱己，则天下大道通也。”

    马容儿一番圣人语让阴皇后兴奋不已，她激动得上前拉起马容儿道：“起来吧，我的小乖乖。你知道的圣人语可真多，快站起来说话。”

    马容儿对皇后的态度突变一时不解道：“皇后还没同意，是否让我为杏儿代过呢？”

    阴皇后笑道：“告诉你吧，本宫喜欢上你，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宫女了。”

    马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味过来后又惴惴道：“皇后还处罚杏儿么？”

    阴皇后对外叫了一声“杏儿进来”，杏儿便满面春色进来对马容儿道：“皇后故意设局考验你的心地，你经受了考验。从此以后，我们一起服侍皇后吧。”

    马容儿一听原委便恍然大悟，激动地给阴皇后跪下叩首道：“谢皇后……”

    贾良娣知道马容儿已经成为皇后的贴身宫女，高兴地当着刘庄的面捂着脸哭了。贾良娣对马援一家感情深厚，暗合刘庄对马援的那份副复杂情感。在床笫间，刘庄有意无意都提起马容儿的话题，目的是借贾良娣之口多多了解马容儿。得知马家突遭变故时，十一岁的马容儿擦干眼泪治理家事，惩治了上门侮辱的泼皮，这让刘庄对她极为敬佩。从皇母那里，刘庄又知道马容儿能颂《易经》，好读《春秋》、《楚辞》，心里更视其为奇女子。这天，刘庄打听到马容儿没有随皇后外出，便想了个理由到了坤安宫。

    【第七十一章】天上掉下个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