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癸载着张旭一路冲霄，直破青冥。

    疾速飞行的双翅似是绝世锋刃，划过天空，弥漫大雪的天地似被割开一道口子，久久不能愈合。

    张旭站在小癸背上，向下方窥去。

    茫茫雪原一览无余，凌雪城变成了一个大棋盘，纵横交错，星罗棋布，原本高耸的神庙变成了一个黑点。

    虽是风雪割面，却是张旭修行以来，第一次生出快慰之感。

    身在凡尘之人，汲汲营营一生，所求不过衣食所安，名利荣辱。有几人能得此俯瞰天地，纵意骋游的机会。

    小癸终于拿到神羽，开心地在空中翻来覆去。

    张旭觉得小癸飞得太快了，让他感觉自己随时要被颠下去，但是失而复得之喜，激动些也能理解，就随它了。

    虽然他紧紧抓着小癸背上的羽毛，不愿撒手。

    “小先生，我现在可以离开这里了，我们去找主人吧！”

    小癸的声音似从遥远之地传来。

    “好。”

    既然拿到了神羽，凌雪城也无恙，也该离开了。

    至于凌空的事，张旭巴不得赶紧跑，再也不想搅和他家那些事了。

    神羽丢失的事，想必凌空能处理好...吧？

    小癸旋翅，向凌雪城而去。

    “小癸，不必去道别了，咱们就此离开。”

    张旭以为小癸想去跟石修然夫妻告别，虽然石修然夫妇并不知道小癸的存在。

    “就是离开这里呀。”

    话音刚落，小癸已经快到一座峰峦上。

    张旭看着有些熟悉，向四周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隐园。

    园中少了灌溉，不复昨日姹紫嫣红，花木枯萎了不少。

    张旭观察四周的功夫，小癸已经从峰峦上方的缺口飞进去。

    这个峰顶缺口张旭是记得的。

    他当日躲避玄石追击的时候，越往山腹里面走，光线越盛，就是因为天光从此缺口照进山腹。

    小癸不做停留，眼看着就飞到悬崖下面。

    难道乾坤镜出口竟在断崖下么。

    那玄石岂不是只是被送了出去？

    想到玄石此时可能又在别处害人，张旭心一沉。

    看来除恶务尽，斩草要除根。

    越往下，悬崖下面的茫茫白气越盛。

    就在张旭以为就要到达崖底之时，眼前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四周浮动的是云朵，云层间隙中透出清澈好看的蓝色来。

    他原本以为悬崖的白气是妖气或者瘴气，没想到却是云气。

    “这？我们是在天上？”

    “是呀小先生，阔羽境就在天上。”小癸回答。

    小癸告诉张旭，之前雪原所在的那个空间叫阔羽境，是小癸神羽的内部空间。

    小癸真身留在这片天空，随意漂浮。

    神魂沉睡在阔羽境，直到张旭踏足雪原，它才苏醒过来。

    “那乾坤镜又是怎么回事？”张旭之前一直以为它所在的空间是镜子内部。

    “那面镜子是主人送给他一位好朋友的，好让他的朋友遇到危险能躲进去。”

    原来如此，乾坤镜只是一个通道。

    “不好！”小癸大喊。

    张旭脚下站立不稳，小癸翅膀摇摇晃晃，竟然要坠落虚空。

    “......”

    能不能遇到点好事啊，怎么总是如此倒霉。

    张旭从泥坑里爬起来，抹抹面具上的泥。

    小癸又变回了小灰鸟形状，泡在张旭旁边的泥里。

    把小癸从泥里捞出来，放回怀中。

    它竟然还晕过去了，真的是。

    这应该就是小癸说的，为救凌雪城付出的代价吧。

    还真是一饮一啄，皆是前定。

    落地处倒没那么糟糕，没有在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

    走了不远，张旭就到了一座繁华城镇。

    张旭身上满是污泥，路上的人一见他就退至三丈远，唯怕泥沾到自己身上。

    也不晓得到了何处。

    本来打算，先回青玄，帮薛师父重建青玄。

    “你别看着我啊，你再看我，我也不会给你包子了。”

    声音巨大，在颇为热闹喧哗的街市上，都能听得很清楚。

    张旭应声看去，原来是一个卖包子的摊贩。

    他摊子旁边蹲着一个小乞丐。

    “你天天来，比收税的还勤快，我这小本生意遭不住啊。”摊贩扯着嗓子喊。

    小乞丐乖乖蹲着，不说话。看着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上跟脸上都脏兮兮的，那双大眼睛分外灵动。

    张旭恻隐之心一动，走上前去，“给他吃的，我给你钱。”

    之前逃出来的时候，严懿塞给他不少钱。

    卖包子的摊贩给了小乞丐一包包子，张旭转身离开。

    张旭在城中转了一会儿，又去郊外寻到一处河水，先把小癸的羽毛清理干净，然后把它放在河边晾晒。

    看来还是得赶紧修炼，自己学会飞才行。

    解开衣衫，张旭准备清理自己，这时旁边来了一个人。

    正是方才的小乞丐。

    小乞丐怀里抱着几个包子，手里拿着一个，要递给张旭。

    “你吃吧，我不饿。”张旭早就学着辟谷，是不需要吃东西的。

    张旭不接，小乞丐手伸进怀里，一阵扒拉，像是在找什么。

    脏兮兮的小手又伸到张旭身前，手里握着一小截当归，和几段桔梗，“给。”

    他应该是看到了张旭手臂上的烧伤，张旭笑着接过，“谢谢你。”

    张旭脱下衣服进水，转身时小乞丐已经不见踪影。

    洗完身子，又换上干净的衣物，张旭往城里走，希望找个地方修行。

    走不到几步，远远的便看到一座房屋，孤零零地在那，周围没有个一邻半舍，看起来荒废很久了。

    就在快走到废屋的时候，天色已晚，沉沉暮色笼罩大地。

    张旭被人拦住，又是那个小乞丐。

    “别去那里，很危险。”小乞丐抓住张旭，急急说道。

    声音稚嫩地不太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不怕。”张旭拍拍他的肩，想继续走。

    “不能去！那里不干净，闹鬼！”小乞丐执意扯着张旭不让他走。

    “我会一点术法，会捉鬼。”

    小乞丐狐疑地看着张旭，似是不信他。

    “真的，你看。”说着张旭指尖窜出火焰，一旁的树枝瞬间焚毁。

    小乞丐仍旧摇头，“那个鬼很厉害，死了很多人了，来捉鬼的都死了，那附近大家都不敢去。”

    张旭耐心道：“我先过去看看，情况不对就跑。要不，你跟我一起过去，你说跑，咱们就跑，行不行。”

    小乞丐这么害怕，张旭料定他不敢过去。

    果然，小乞丐头摇得像拨浪鼓。

    张旭一笑，“那你在此处等我。”

    小乞丐听见张旭这么说，犹犹豫豫，竟然重重点头，想跟着张旭一起去。

    张旭也不推脱，任由他拽着自己衣袖。

    心里打定主意，情况不对就烧符，让娄也鸣来救自己。

    此时张旭已熟谙打不过就摇人的路子。

    逐渐走近房子，温度渐低，张旭也觉察到空气中的阴冷鬼气。

    想不到这东西居然能影响温度，已经强大至此了么。

    小乞丐也感觉到了温度变冷，紧紧抱着张旭胳膊不撒手。

    行至门前。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都走到了这里，张旭是断然不肯回头的。

    “你在这里等我，或者走远些。”

    一会儿若斗起来，小乞丐难免会让他分心。

    “那你打不过就赶紧跑，或者大叫，我帮你去喊人。”小乞丐不忘叮嘱道。

    “嗯。”

    张旭一踏入，阴冷直逼骨髓的鬼气便围绕而来。

    纵是他，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借着月光可以勉强看到屋内陈设，面积很大，桌椅胡乱堆放，杂草洒在地上，处处可见蛛网。

    屋子像是荒废了七八年的样子。

    张旭慢慢地朝里面走，鬼气越来越浓郁，却不见鬼物踪影。

    看来还是得用阵法先让它现行。

    张旭思考要不要先画个困邪阵，待鬼物出现后，将它往阵中引，可省去不少功夫。

    就在张旭准备画困邪阵时，一道黑影闪过。

    张旭下意识地提剑砍去。

    “啊！”一声惨叫。

    张旭急急看去，一个身穿道袍的青年正捂着手臂龇牙咧嘴。

    “嘶，兄弟，什么仇什么怨，你一上来就咔咔给我两下。”

    “这位兄台，实在对不住。”以为是鬼物，没想到是个年轻人。

    小乞丐听到屋内惊叫，赶紧跑进来。

    拉着张旭检查一番。

    “喂！你什么眼神！受伤的是我，是我被砍了。”道袍青年对小乞丐的行为很不满。

    张旭安慰小乞丐，“我没事。”

    “你当然没事，有事的是我。”

    道袍青年这么一阵吵嚷，原本阴森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兄台，我们先去外面替你疗伤。”误伤了别人，张旭很是过意不去。

    “这还像点话。”青年捂着手臂往外走。

    张旭拉着小乞丐走在后面。

    “坏了！”青年惊叫。

    怎么?

    青年站在门口不走，“门打不开了！”

    张旭不及转身，背后传来一声叹息，“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声音凉丝丝的，像是有人贴在背后说出来的。

    张旭暗道不妙，还没画阵法，鬼物自己跑出来了。

    将小乞丐推到青年旁边，“劳烦兄台护着他。”

    “这是什么话，我不得跟你一起上。”

    青年上前，与张旭并肩而立。

    “呵呵呵，都来，一起陪我。”凉凉的声音又响起，笑声格外瘆人。

    “有本事出来，看我干不干你。”青年手中青光乍现，射向屋内一角。

    “我出来了，你就不走了吗？”红色身影突然出现在青年旁边，一手抚上青年肩膀。

    原来是个女鬼，身着红衣，容貌极美。

    张旭立刻出手，星潮劈向女鬼。

    星潮落空，女鬼原地消失。

    “唉，我只是想让你们留下来。”女鬼声音从另一侧想起。

    张旭将小乞丐护至身后。

    “区区女鬼，我青玄莫树根焉能容你放肆。”青年身上青光大盛，脚步变幻莫测，居然几步就至女鬼身前。

    青玄莫树根？

    张旭一头雾水，是他那个青玄么，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号人。

    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先对付鬼物要紧。

    莫树根一击之下，女鬼似是受了创伤，尖叫一声便又隐去身形。

    张旭往小乞丐身上拍了一道浩气进去，能保他不受鬼物近身。

    而后快速在地上画阵，以图困住女鬼。

    鬼物见状，急急飘向张旭，亮出长长的指爪，抓向张旭肩膀。

    “小心！”小乞丐大喊。

    鬼爪即将抓到张旭肩膀，长指甲眼看就要刺进张旭血肉。

    莫树根身形闪现，手中剑挡住女鬼，鬼爪抓在剑上。

    女鬼手爪似火灼烧般，迅速收手。

    张旭头也不回，画阵的手不停歇，道：“多谢根兄。”

    “没事，看我的。”

    莫树根话刚出口，却见女鬼收回的手突然向前，重重抓在莫树根身上。

    莫树根忍着痛苦，一掌拍在女鬼身上。

    而后自己倒飞出去。

    莫树根捂着胸口，嘴角流血，愠怒不已，“你他妈的，破指甲给我拉走好多肉。”

    “根兄!”张旭扔下阵法，小乞丐也焦急地上前扶住莫树根。

    张旭竖剑而立，浩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星潮，剑上发出阵阵白气。

    “你？！”见张旭这般，女鬼似有惊惧。

    张旭出手凌厉霸道，剑剑直逼女鬼。

    女鬼指抓灵活，每次都能挡住星潮。

    只是剑上浩气令她痛苦恐惧不已，每次被星潮触碰，她都觉得手要被融化。

    见女鬼惧怕浩气，张旭暗运霸王决，出剑更迅速。

    突然，趁女鬼不及阻挡，一剑斩断女鬼左臂。

    滚滚黑气自女鬼断臂伤口涌出。

    “啊！！！！！！”

    女鬼凄厉的叫声。

    黑气笼罩女鬼，原本美貌的脸，变得狰狞无比。

    女鬼的脸血肉模糊，辨不清五官，在嘴唇的位置，长着一副獠牙。

    小乞丐看到她这副样子，吓得用手捂住眼睛。

    “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我？”带着周身黑气，逼向张旭。

    张旭此时丝毫不惧怕，提剑向前。

    “害人之物，必诛杀之。”

    女鬼身上的黑气缠绕张旭，令张旭动弹不得。

    “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女鬼指爪掐向张旭脖子，喃喃自语。

    危急时刻，张旭牵动浩气，令浩气在体内快速流转。

    浩气弹开鬼爪，缠绕张旭的黑气也消散掉一部分。

    “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不让我走，我要离开，我要离开！”女鬼已近癫狂，发丝乱舞，屋内桌椅被震碎。

    不顾浩气威胁，女鬼一个劲地想抓张旭。

    张旭迅速躲避。

    久久抓不到张旭，女鬼更癫狂，剩下的那只鬼爪高高举起，却并没有落下。

    张旭正疑惑，却见一只巨大的黑爪从地下伸出来，要将张旭抓碎。

    张旭跳在空中躲避，星潮悬于头上，瞬间分散出剑影来，似无数把星潮在头顶围成圈。

    张旭旋转落下，蓝色剑光随之没入地下，巨大鬼爪霎时消散。

    “啊！！”又是一声惨叫，女鬼双臂皆断于星潮之下。

    剑影从地下飞出来，汇聚成星潮，稳稳落在张旭手中。

    “结束了。”星潮已在女鬼胸前。

    “叮~”

    一声轻响，星潮被一道乌光阻拦。

    一道虚影闪过，带着女鬼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