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是哭着奔回天庭的。

    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凄凄惨惨，真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沿途经过，仙兽们都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这是？”

    白鹿一头扎进自己的小窝，哭声更甚。

    花雾驾云从远处匆匆赶来，隔门柔声安慰道：“小鹿乖，没关系的，还会长出来的，没事的……”

    仙兽们急忙围了上来，都问道：“花雾姐姐，小白鹿怎么了，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那只猴子把他怎么了？”

    “天呀！好可怕呀那只猴子……”

    花雾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只猴子……把小白鹿的……那个……割了……”

    “哪个？”仙兽们一头雾水。

    花雾便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向众仙兽解释道：“就是那个……只有雄鹿才有的那个……被那只猴子给割了……”

    众仙兽恍然大悟，随即都流露出深切的同情和愤恨来：“怎么能这样！小鹿也太可怜了吧……”

    “那只猴子怎么下得去手！”

    “完了喵，明天就该我去了喵，我该怎么办啊喵……”

    ……

    唯有一只拥有金色斑点的梅花鹿显得反应迟钝，犹犹豫豫道：“雄鹿才有的？可……小白鹿不是母的吗？”

    全场顿时寂静，仙兽的目光都聚集到这只金色鹿身上。

    花雾皱眉道：“谁跟你说小白鹿是母的？”

    金色鹿自己也懵了：“难道她不是母的吗？”

    花雾不语，只是神情暧昧地眨了眨眼。

    “不！这不是真的！”金色鹿忽然惨叫一声，转身奔向远方去了，“不——”

    ……

    猴子一手挥着金箍棒在林中开路，另一手抓着大桃子使劲啃，还有一手提着一副新鲜的鹿茸。

    山路崎岖，唐僧气喘吁吁地跟在猴子后面，已是满头大汗。

    唐僧道：“阿弥陀佛。你学了三头六臂的神通，难道只为了赶路时多吃两口桃子？就不能腾出一手来帮帮为师么？”

    猴子冷漠道：“谁要管你这秃驴，走个路也要哼哼唧唧，你干脆别去西天了，半路找个农家帮人拉拉磨过活算了吧。”

    唐僧顿时大怒：“泼猴。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莫非真是为师许久不念紧箍咒，你便以为我不会念了？”

    猴子冷笑一声，嘲笑道：“念吧念吧，你这一路，除了念念咒，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唐僧摇头叹道：“悟空，仔细算来，你我朝夕相处也有足足两年了，纵使你不当我是师父，咱俩也该算是老熟人了吧？说句心里话，如你所说，此去西天，至少还有十数载的路程，这十数载时光，你想怎么过？反正，为师是不想念那紧箍咒了，你也莫要激我……”

    “你我本无恶因，自然不该有恶果。如今为师百般忍让，当真不是为师怕了你，不过是，为师不愿与你结为仇敌罢了……”

    “用十数载光阴，孕育一个死敌？阿弥陀佛……”

    猴子可能听了，也可能没听，反正他继续往前，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灵阳懒洋洋道：“猴子，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猴子：“嗯哼？”

    灵阳道：“拉磨不比西天取经更辛苦？他哪干得来这个。”

    猴子哈哈一笑：“你说的有道理。”

    灵阳又道：“其实唐僧说的也有道理，往后十几年时间，难道你俩要一直吵下去？”

    猴子道：“他不愿与我为敌，殊不知，我们早已经是敌人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唐僧在成佛路上义无反顾，猴子在弑佛路上视死如归。

    落寞的夕阳迎面而来，猴子眼神平静。

    灵阳轻轻叹了口气。

    卷帘、敖烈、猴子等人相约在山下碰头。

    猴子领着唐僧姗姗来迟。

    小猪见到猴子时，眼睛一亮，急忙从行李堆上一跃而下，抱了一个大桃子跑到猴子面前，道：“猴子，你打妖怪辛苦了，本元帅送个大桃子给你吃！”

    猴子眉毛一挑，惊奇道：“给俺的？”

    小猪连连点头，用十分期待的眼神看着猴子，催促道：“你快尝尝！”

    唐僧见状，十分欣慰道：“悟空你瞧，连悟能都开窍了，知道心疼大师兄了。啊，咱们师徒四人，若能互敬互爱，团结一心，这西天路上有什么艰难险阻是我们所不能克服的？悟空，你可有体会？”

    猴子看着手中这颗已经熟透了且表面还滴挂着露珠的新鲜大桃子，双眸之中金光流转，顿时明白了一切。

    在小猪期待的眼神中，猴子张嘴小咬了一口，可没嚼两下，便脸色一变。

    “啊呸！”

    唐僧低头一看，猴子吐出了一口黄泥，再看向猴子手中，哪有什么大蜜桃，分明是一团泥巴！

    “悟能！”唐僧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捉弄大师兄呢！”

    可小猪恶作剧得逞，便飞快地逃到一边，笑得满地打滚：“死猴子！叫你抢本元帅的桃子吃，这烂泥巴的味道如何呀？”

    猴子吐干净了嘴里的泥巴，微微摇头：“小屁孩儿。”

    敖烈急忙上前来安慰道：“猴哥，你别气，那头猪实在是调皮，等会儿我就去教训他。”

    猴子却只是摆了摆手，显得云淡风轻：“懒得搭理他。”

    唐僧却道：“敖烈，你替为师将那头猪捉来！”

    敖烈闪身而去，片刻后便揪着猪耳朵来了，将小猪押着跪在唐僧面前。

    唐僧盘腿而坐，神情严肃道：“悟能，你可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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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僧皱眉看了猴子一眼，心中暗道：“果然还是你这泼猴惹的事！”

    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该把猴子也训斥一顿时，却听到猴子道：“秃驴，我和这头猪之间的恩怨已经扯平了，你少管闲事。”

    小猪即刻接嘴道：“就是，这是本元帅和这猴子之间的事，不要秃驴插手。”

    秃驴气得七窍生烟，指着猴子暴跳如雷：“泼猴！你瞧瞧这头猪都跟你学成什么样了！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

    小猪仰着头，叉着腰，道：“猴子，这事儿还没了呢，你还欠我一个大桃子，记得还给我。”

    猴子随手将手中的鹿茸丢给小猪，淡淡道：“拿去补身子，这可是好东西，比那大桃子稀罕多了。”

    敖烈好奇道：“猴哥，这是哪儿来的？”

    猴子道：“半路捡的。”

    小猪将怀里的鹿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虽然他不太清楚这是啥玩意儿，但从上面弥漫着的浓郁的灵气来看，的确是个好东西，应当是比那大桃子珍贵一些，看来猴子没有骗人。

    小猪便点头道：“嗯，看你认错的态度还不错，那本元帅就再告诉你一件事……”

    猴子道：“啥事儿？”

    小猪转了转眼睛：“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猴子瞬间失去了兴趣：“有条件？那老孙不想听了。”

    小猪道：“确定不听？”

    猴子道：“闪一边儿去，别挡路。”

    唐僧在一旁呆愣了许久，听着猴子和小猪聊天，此刻却忽然笑了一笑，随即自嘲似地摇了摇头，语气落寞道：“挺好，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感情其实牢固得很，唯一的局外人，只是我这头秃驴。”

    卷帘憨厚地笑了笑，对唐僧道：“师父，您没事儿就好，等您休息一会儿，我们就上路吧，西天路远，咱们得抓紧时间呢。”

    唐僧心底顿感一阵温暖，欣慰道：“阿弥陀佛！还好有你，悟净。走，咱们上路！”

    “是，师父。”

    卷帘挑起了担子……

    灵阳道：“天庭最近安分许多了呀。”

    猴子点了点头：“多半是在憋什么阴招吧，那帮子神仙，一个比一个狡猾。”

    自从猴子割了小白鹿的鹿茸之后，天庭的仙兽们就死活不肯下凡了，宁愿受罚，也不愿下界为妖抓唐僧，去面对那只心狠手辣的猴子。

    对此，太白金星似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花雾也就顺水推舟，干脆取消这个日常任务了。

    太白金星对花雾道：“如来要借取经路度化金蝉子，那帮小兽下凡做不了大事，反倒成了金蝉子的磨刀石。与其如此，倒不如仔细谋划一番，先静若磐石，之后再来一个石破天惊。”

    有关西游团队的一切，花雾早就没了兴趣。也不知是对西游团队失望了，还是对天庭失望了，抑或两者皆有。

    在她看来，这两边人马做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凡间一个和尚跑去西天取个经，便能影响天道了？这似乎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

    不过，既然扯到了天道，那便是天大的事，她这种小人物是没有发言权的。

    她点了点头：“太白上仙有何妙计？”

    太白金星足智多谋，多半心中已有妙计，此前说那么一大堆，或许是为了让花雾明白其中的逻辑关系，不过花雾并不想明白，她只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好了。

    太白果然娓娓道来：“金蝉子是动不了的，取他性命，不过让他多一场轮回而已。那只猴子必不能留，任由他如此修练下去，将来势必会成为天庭的心腹大患……”

    “杀他？”太白金星摇了摇头，“越是如此，只怕灵山越会护他……所以，我们便只能让灵山自己弃子……”

    唐僧等人行至山水交接处，唐僧道：“吁！徒儿们，咱们在此暂作休整吧。”

    卷帘刚放下担子，便主动牵了白马去河边饮水；敖烈也自告奋勇道：“我去附近山上寻寻野果，给大家解解渴。”

    唐僧点头称赞道：“善哉善哉。悟净善哉，敖烈也善哉。”

    猴子扫视四周，寻了块干净的石头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小猪又闹着饿了，但此时干粮都已经吃完了，他找来找去，也只有猴子给他的那副鹿茸。

    他牙口不错，只将那副鹿茸当作零嘴，三两口就给吃下了肚。

    事后，还要十分嫌弃道：“呸！这东西真难吃！”

    不过，好处却是实打实的，小猪只觉得体内灵气充沛，甚至又有了与猴子一较高下的信心。

    他便对大摇大摆地猴子道：“猴子，本元帅告诉你一件事儿。”

    猴子扛着铁棒，懒洋洋地应道：“如果又有什么条件的话，你就不用说了。”

    小猪嘿嘿笑道：“这次没有条件了。”

    猴子点点头：“那你便说吧。”

    小猪道：“还记得你上次吃的那个大泥桃吗？”

    猴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如此拙劣的恶作剧，也值得你卖弄？”

    小猪道：“嘿嘿，我告诉你哦，那个……”

    白龙从远处飞来，嘴里衔了一截树枝。

    这截木质地通透，晶莹似玉；叶片墨绿亮泽，精细小巧；其上结了四五个小果子，葫芦形，巴掌大，顶端有纹路，依稀是个人脸的轮廓，粗略看去，像个盘腿而坐的小娃娃。

    唐僧惊奇道：“阿弥陀佛！这是何物？贫僧还从未见过这种果子。”

    敖烈笑道：“我在山中遇见一棵灵气逼人的老树，应该是天生的灵植。师父，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多半都有什么延年益寿的功效呢！”

    “阿弥陀佛。”唐僧点头道，“想来是菩萨知我们赶路辛苦，特地恩赐我们的。”

    果子清香弥漫，小猪鼻头微微耸动，随即眼冒精光，飞快地奔了过去。

    敖烈眼疾手快，道：“这类灵植生长不易，我也不敢贪多，我们一人只有一个。猪，你给我安分点！”

    唐僧点头道：“阿弥陀佛，敖烈，你做得对。要知道，人性之中一个贪字，不知引发了多少麻烦。诱惑当前，你依然能坚守清明，实在是难能可贵。”

    小猪叫道：“本元帅要吃两个！那猴子不吃这个，他的也归我了！”

    敖烈道：“闭嘴吧你，等悟净回来再说。”

    灵阳惊奇道：“咦？那不是传说中的人参果吗？”

    猴子这才睁开了眼。

    敖烈高高举着那截树枝，小猪千方百计想去摘那果子，却被敖烈按在手下，始终不能得逞。

    耀眼的阳光下，那几个胖嘟嘟的“小娃娃”憨态可掬。

    灵阳叹息道：“真是可惜，传说中的人参果就在眼前，我却吃不到，唉……”

    猴子喃喃自语道：“看来是到了五庄观了。”

    他便问敖烈：“你摘果子时，旁边没有道观？”

    敖烈道：“这是片荒山，没有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