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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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尾声(一)

    叶氏皇陵是依着岳麓山而建。

    在长安城的东南方向。

    依山而建,选址极其考究,中和了上古的龙潜之势,钦天监夜观的紫微天象之颜,道家风水两仪之策。

    皇陵与太庙并立,皇陵葬叶氏皇族,太庙则立于国有功之臣。

    正所谓,千古功勋,配享太庙,正如是也。

    徐达望着那金砖琉璃瓦下的红墙,不禁心生感叹。

    他终年守于那夏梁两国的边缘,蛮荒无人之地,哪里见过这等繁华之处。

    纵是每年的入朝述职,也不过是匆匆一瞥。

    长安城于他的印象,是繁华,是高贵,是不可攀的。

    就是因为这样高不可攀的皇室,今日被他踩在了脚下。

    哈哈,这种感觉好极了。

    六月的骄阳如火。

    干热与尘土并存。

    将官道上车轮碾过的尘土,漫天漫地的飞扬起来。

    马车里,元柔紧紧的握着元敏的手,两人紧张的相互望了一眼。

    元敏悄悄在她手中写道。

    “怎么办?”

    元柔笃定的看了她一眼。

    多年浸淫高位,她早已将宠辱不惊发挥到了极致,即便是这种俘虏的状态之上,依旧是那高贵不可亵渎的太后。

    元柔认真在她手中写道,“别怕,有我!”

    其实想比于薛灵珊,元敏更喜欢元柔多一些。

    因为薛灵珊太过感性,而少了几分将门女子该有的英姿。

    元敏生来便向往那种鲜衣怒马逍遥江湖的洒脱。

    很显然,她的身份,若不反抗,注定是无地走这条路的。

    元柔虽入皇室,但她身上流的那种血液,一直在沸腾着,纵是淹没在这深宫宅院,也依旧未有熄灭时。

    马车忽然哐当一声停了下来。

    接着有人熙熙攘攘的来来往往。

    像是被什么人闯入一般。

    元敏掀开车窗侧帘一瞧,只见这半日的功夫,便已行至官道上,两旁的巨松遮蔽着高阳,山两旁的灌木丛郁郁葱葱。

    车帘被人从外面打来。

    进来一个长相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生的极是美丽,蛾眉善目,一身杏黄的宫女衫,只不过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雄壮。

    她进来之后,便将帘子放来,手中的冰块,抬起头来。

    然后元敏一惊,捂住了嘴巴。

    “你、你……”

    王蕴抬起头来,俏皮的小鞭子晃了晃,对着同样惊讶的元柔露齿一笑——惨不忍睹!

    元氏姑侄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皆保持着震惊。

    几乎是须臾的功夫,帘外那马车便又开始缓缓启动了。

    王蕴侧耳一听,方才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别害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元敏拉耸着脸,“你怎么救,和你一样换成宫女的衣服。”

    王蕴嘿嘿一笑,脸上的粉因为出了汗而流了下来,甚是恶心人。

    “当然不是,救你们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了,我只是负责保护你们两个女人的安全的。”

    元柔喟叹一声,“有劳你了。”

    王蕴道“好说好说,现在,打开你们屁股下的那个盖子,让我坐进去吧,马上就会再来第二轮。”

    元柔一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示意元敏打开坐下的垫子,将他放了进去。

    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

    马画再次停顿下来。

    这次是徐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有贼人混入了行军队伍中来,为确保太后安全,请打开帘子,容臣检查。”

    元氏姑侄的心咯噔一声提了起来。

    元柔当然知道此刻若是自己拒绝,只会让徐达更加疑惑。

    她想也不想,拉着元敏起身,一把掀开了帘止,走下马车。

    徐达看了她们一眼,掀开帘子一瞧,却没有上车,方才陪笑道“打扰太后和公主休息了,检查过了,请上车!”

    徐达带人离开了,车队似乎加快了速度。

    元敏一直吊起来的心,方才放了下来,“他为什么会同意去皇陵。”

    元柔道“但凡造反逼宫者,都想要个名正言顺,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夺了位,也会一辈子,遭受御史的弹劾,这天下幽幽众口,是杀不尽的。”

    “那他……”

    元敏下意识的指了指,坐垫下的王蕴。

    元柔闭着眼睛,“或许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盒子底下传出吃吃的笑声。

    王蕴从一旁伸出半个脑袋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后可真是聪慧过人。”

    元柔冷笑,“哀家虽然现在受制于人,可眼不瞎,你毁了他那么重要的东西,他能就此放过你,此翻长安城,怕是无法待了吧。”

    王蕴但笑不语,调整了一下坐姿,静静的歇在了箱体中。

    徐达那老小子,挨家挨户的搜查,若他真的在长安城等待他爷爷来救,怕是早就被抓走了。

    此翻借着玉歌那姑娘的暗中力量,混进了太后的仪仗队里。

    那徐达小子,就算是想破了天,也找不到他。

    到达皇陵时,已尽日落。

    徐达站在那座炮楼似的建筑台上,看着这巍峨岳麓山绵延的千里余脉,看着那绯红落日,将云霞染红,山气蒸腾而起,隐隐可见龙脉之形,如咆哮而起的巨龙,冲天之势。

    而他脚下文武百官皆被控制在了皇陵两侧。

    太庙之上,供奉着叶氏的列位皇帝,数十个牌位整整齐齐。

    而门前一座巨大的铜鼎仙鹤延年的香炉里,正焚烧着香。

    献祭所用的牲口都已宰杀完毕。

    他看着那些浩浩荡荡的队伍,觉得自己像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在检阅着自己的战利品。

    只要过了今日,叶霅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继位。

    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经太庙,祭宗祠,再由太皇太后亲自宣布先帝的遗诏,名正言顺,合情合理,就算你叶沉用兵如神,天资卓绝又如何呢……

    除非你有真的遗诏……

    徐达缓缓走下了台阶。

    有杏衫女子搀扶着元柔下了马车。

    那是他安排监视元柔的人。

    他咧嘴笑着,站在台阶之上,看着元柔一步一步登上了大鼎之前。

    忽然一阵的天摇地动,那声音像是平地而起的惊雷,轰隆隆的,震的脚下都极难站稳。

    徐达呸了一声,大骂“妈的,来的可真快,你们继续,老子上城楼!”

    说罢,拿起他的刀带着几队人马跨了上去。

    而城楼之上早已有人质摆在那里,正是从来的路是捉的一户妇孺。

    叶沉的兵马,从临安城北饶岳麓山的小道,抄进路,直取皇陵城下。

    他银甲红袍,宛如远古走来的战神。

    徐达看了叶沉一眼,又看了看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军队,心中方才大骂一声,上了那死娘们的当了。

    当时他原以为皇陵易守难攻,依山而建哪里会想到有什么小路密道之类的问题。

    他怒极,狠狠瞪了一眼穿着新赶制的龙袍跑上炮台的叶霅一眼,“你怎么不知道这里有密道!”

    叶霅一脸委屈,脸色青紫,“我,我也不知道,这皇陵当年修建的地图我从未见过,怕是我爹也不知道!”

    徐达冷哼一声,一把将他揪到后面,“给老子站后面,万一死了,老子上哪再找个皇帝去!”

    他大喝一声揪起一个五六岁孩童的衣领,就放在了身前,将刀架在了那孩子脖子之上。

    那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徐达高声道“叶沉,退兵十里,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崽子,当着你军队的面,我这里有的是人质,你瞧。”

    说罢,他一闪身。

    立马有一队人将那些穿着平民百姓衣衫,满脸恐惧的人押上前来。

    城谍低矮,那些人质的上半身几乎都已经伸了出来。

    叶沉忽然抬头,身后的兵马里,发出了嘶嘶之声。

    那孩子哭的越发撕心裂肺。

    进,那一行数十人命,殒!

    退,身后三万精兵死。

    他将背挺直,做了一个禁上前的姿势。

    咔嚓!

    三万人齐齐一动,声音极是美妙。

    徐达哈哈一笑,立马将手中的流火入天上一放。

    那是他的信号弹,此去十五里外的长安城内,还有他的驻兵五万,只需要要他撑上一个时辰,便可以轻松将叶沉这些突然窜出来捣乱的人给包饺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一匹雪白的战马,在徐达放出流火的同时,如电一般跨出。

    与此同时,叶沉手中银枪一挥,哐当一声,那银枪插过了炮台的城门之上。

    须臾功夫,他足尖一踏那长枪,借力一挥,便越上了城牒。

    徐达一瞧当即一惊,一把将手中那孩子扔了出去。

    叶沉冷笑一声,“本王从不受任何人的胁迫,人要救!你要杀!”

    那声音极响,空中近是回音,只听身后那三军兵马,高高举起长矛,大喝“好!好!好!”

    徐达怒,大喝一声“给我射!”

    叶沉一把将那孩子抱住,一脚踩在了徐达胸前,轻轻一跃又回到了城门之下。

    一阵的箭雨唰唰的从天而降。

    却因城门的角度过于偏,根本不在射程之内。

    他将那孩子护在胸前,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意。

    而对面的整齐划一的军队,早已举起了盾牌,将那些箭雨挡在了外面。

    几乎是同时,便听见城楼之上传来厮杀之声。

    原来,叶沉以自身为饵,引徐达放箭,与此同时,埋伏在山上的那些杀手,穿着洛书改造过的“飞行服”从岳麓山上而降。

    彼时所有的兵力全数都在城楼之上,所有的兵力都在奋力的射杀着叶沉,以至于并没有人第一时间注意到天上的动静。

    等他们有所反应之时,数十人以一抵百的精英早已割下了他们的人头!

    喊杀声响起的刹那。

    身后的城门被人打开。

    王蕴一脸灰尘,脸上还溅着血迹。

    白色战马,高高的抬起了前蹄,仰天嘶鸣一声,从远处奔来,叶沉一跃而上,将那孩子交给王蕴,手中长戟一挥,大喝一声“杀!”

    冲天的喊杀之声,铺天盖地的传来。

    带着远古荒凉的恨意。和对那百年来不曾亵渎过的皇陵的敬畏!

    六百年来安逸的皇陵,终于在这一年的仲夏迎来了第一次的血洗。

    城门口那饱饮了鲜血的青石板,在几场大雨之后,仍旧无法洗去的血迹斑斑,和皇陵木门之下那些终其一生,都无法修复箭伤刀痕,终成为历史褶皱里,永远无法抹去的记忆。

    叶沉一跃上的城楼,他冷笑一声,看着如疯狗一样扑过来的徐达,振臂一挥,连连躲过几个士兵的偷袭,足尖一跃,腾空而起,一枪刺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徐达满脸的络腮胡,被鲜血染成了褐色。

    他看了一眼,早已消失不见的叶霅,露出了死前的诡异的笑意。

    徐达的叛军已被控制住,太后安全了,百官安全了。

    贺涛纵马前来,身上还染着血迹,他大笑一声,“殿下,王老将军不负重望,于长安城北拦截叛军已将徐达部全数剿灭!”

    徐达部的叛军与岭南叛军不同。

    岭南叛军并不知道他们的将军要造反,只是听令行事,而徐达的叛军则是签了生死状的。

    况且,这半月以来,徐达部将琅琊王的军队隔绝,在长安城内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百姓早已民怨沸腾,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传我令,原地休整!”

    “是!”

    贺涛纵身上马离去。

    “可看见叶霅去了哪?”

    裴述一身黑衣,缓缓从他身后出来,“刚已搜遍了,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元柔踉跄的扶着元敏从祭台之上走来。

    叶沉道“太后娘娘!”

    元柔也顾不得自己的尊崇,指着太庙里面说道“他,他刚才趁乱进了太庙!”

    裴述看着元柔身后的元敏一眼。

    后者装看不见,将头撇了过去。

    叶沉挥手,“搜!”

    “是!”

    一队黑衣人速度的极快的向着太庙大殿奔了进去。

    须臾,只听那漆黑的大殿里便出疯狂的笑声,正是叶霅的声音。

    只听噗嗤噗嗤的声音响起。

    一队十人的黑衣护卫,只有五个人出来,且每个人身上都插了几支断箭。

    还未跑出太庙的门槛,便倒在地上。

    显然那箭上有毒!

    “十四叔,你快来看啊!你的人都死了呢!”

    叶沉蹙眉看着元柔,“他可带了什么人?”

    元柔想了想,忽然道“他从炮台下来的时候,拖拽着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不过那孩子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是从那囚车里抓来的,是从他自己的马车上……”

    她指了指那一辆一直跟进太庙里面的马车说道。

    叶沉眸色狠狠一缩,他知道那人是谁了!

    里面又传来声音“十四叔,若这孩子死了,你说你与金国缔结的合约还能算数吗?”

    叶沉的手狠狠的握在一起。

    彼时一匹枣红色的马飞驰而来,洛书一身骑装,身形捆扎的极是利落。

    她远远的便听到了那太庙里传出来的声音。

    “是季飞,他将季飞抓起走了!”

    洛书语气冰冷的说道,她看了元柔一眼。

    只见后者听到季飞的名字时,身形狠狠一动,那双秋水盈眸里,几乎片刻的功夫,便已蓄满了泪水。

    “十四叔还不快进来,让侄儿我看看你!”

    叶霅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洛书一个箭步窜上去,叶沉一把拉住了她,“里面有我叶氏先祖建陵时所筑的暗器,他在陵墓里,而非大殿,而墓门,只有叶氏嫡系子孙的血,才能打开。”

    洛书方才明白过来,为何这里离大殿如此之远,而那声音听上去却又如此之近。

    他旁若无人的拉着她的手,太庙漆黑的如同张开的一只兽口,他便是这样牵着她,向着那方向走去。

    元柔忽然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叶沉看了洛书一眼,后者停顿片刻,方才点点头,“走吧。”

    元敏忽然道“我也去!”

    “你呆在原地!”

    元柔厉呵一声。

    元敏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元柔如此疾言厉色!

    太阳落了山,彤云密布,将整个天空染的如血一般。

    夏日的夕阳光景如此的凄美,将三人的影子拉的极长。

    终于彻底没入了黑暗。

    ------题外话------

    还是没有在五十章内完成,明天再写一章,第二卷就结束了。

    你们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里说一下,我提前构思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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