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口外，吴辉穿着牛仔裤，身穿红色夹克。后背背了个军绿色的帆布包。似乎害怕引起他人注意，他戴上了口罩。

    江挽岩身穿白色针织连衣裙外穿卡其色长款大衣踩着高跟鞋走入地铁口处。早上出入地铁的人特别多，何况春节将至。吴辉一眼便找到了人群中的江挽岩，他轻轻拍了拍江挽岩的后背，过往的人群遮挡住他们的身影。

    吴辉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交予江挽岩。

    因为人群嘈杂，吴辉便抬高了声音，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鉴定证书都在里边了。”

    “谢谢！”江挽岩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卡里有一万块钱，密码我发给你了，就当我买下这玉镯。”

    吴辉犹豫了一会，接过那张卡。他的背后忽的撞来一个矮个子男生，江挽岩下意识扶住吴辉，矮个子男生愧疚地朝吴辉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吴辉扭头去看，这个矮个子的男生并不像是个大学生，他道歉时目光却死死落在吴辉的手上。吴辉点点头：“没事。”

    吴辉将银行卡收进裤兜里，又扭回头朝江挽岩道了个谢，接着说：“江律师，那事，你非管不可吗？”

    江挽岩瞅着忧心忡忡的吴辉，说：“我听说，你要搬家了。”

    吴辉像是被点到心穴，缓缓点头：“嗯。江律师，你就听我的，别再插手莫氏集团的事了。”

    “你为什么这么怕莫氏？”江挽岩皱眉问道。

    吴辉清清嗓子，过了很久才说：“我实话告诉你，我和我老婆孩子，就是被他们逼的走投无路才决定偷偷搬走。就因为我爸那事，我妈被他们的人打的……”

    江挽岩不可思议地盯着吴辉，他舒了口长气拉低声音，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愤怒：“我妈都住院了。”

    “？？！！”

    江挽岩提了提肩上的包，她知道莫雷不是一个好人，但若真像吴辉所说的那样，那莫雷简直就是活在人间的恶魔。

    吴辉接着说：“我现在啊，什么都不要了，我就等我妈出院后一家子搬乡下去，摆个摊，放放羊，日子过的下去就不错了。江律师，你这么年轻，来日方长，就听我一句劝，莫氏不简单，你一个姑娘家斗不过。”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江律师，有缘再见！”吴辉扯了扯口罩，快步离开了地铁口。

    江挽岩愣在原地，忽视掉了面前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的人群，自言自语说：“是吗？”

    她倒要看看，在这个法治社会，莫雷到底要掀起怎么个风浪。

    江挽岩和陆煦洲来到高铁站，二人都看着对方哭笑不得，除了江挽岩身上斜挎着包，其余任何行李都没有。陆煦洲还是和往常一样身穿深色外套，他的头发比上次要长了些。江挽岩和他坐在候车室昏昏欲睡，她用手支撑住自己的脑袋，强行让自己醒醒神。

    陆煦洲见身旁的江挽岩此状，问：“困了？”

    “废话。”江挽岩仗着困意很是大胆，“我要知道你买的是最早的票，昨晚就该早点睡。”

    陆煦洲笑而不语，目光移至前方的超市。江挽岩皱起眉头，收回手臂：“你还好意思笑，这么早的票你干嘛昨晚才告诉我。”

    见陆煦洲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江挽岩也将目光移至前面的超市。立式冰箱站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不过两三岁大，他戴着一顶青蛙针织帽，背着可爱的动物包包，他伸出小手指了指冰箱门。

    就在小男孩的四周，一位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大妈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溜达着向小男孩靠近。在江挽岩和陆煦洲身后的是人声鼎沸，前方超市出入的人群快遮去了小男孩的小身板。

    大妈溜达溜达，直到四五个人从超市走出时，她加快脚步。陆煦洲再也坐不住，他站起身迈起长腿朝小男孩走去。江挽岩见状也跟了上去。大妈错愕一会，江挽岩把小男孩轻轻扯到身边，陆煦洲也护在小男孩身前。

    谁知下一秒，大妈竟开始咆哮：“抢小孩啦，快来人，这有人抢小孩。”

    超市老板探出头来，候车室座位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围上来。大妈继续说：“这小两口子干缺德事啦，拐我孙子啦！！大家快来评评理啊！！”

    小男孩瞧见大妈激动的模样大哭起来，江挽岩蹲下来，小男孩像个软绵绵的娃娃抱住江挽岩：“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江挽岩柔声去问小男孩：“妈妈去哪啦？”

    小男孩哭声不断：“妈妈去洗手间了，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陆煦洲见状，也俯下身去问小男孩。

    那是江挽岩见过的，他最温柔的样子，她希望自己此时此刻化身为一个隐行人，将陆煦洲此刻的面容拍下来，或者成为一个时间操纵者，就让他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陆煦洲拉低声音，微微带些气声，指着咆哮的大妈：“小朋友，认识这个人吗？”

    看见如此温柔又有安全感的陆煦洲，小男孩收回哭声抽泣不已，回答：“妈妈……要妈妈……。”陆煦洲的眉眼温柔，目光移至小男孩的书包，上面还写着小男孩的名字“王浩之”。

    江挽岩把小男孩揽在怀里，轻声安抚着他。谁知下一秒，大妈竟直冲上来想拽着小男孩：“不听话，姥姥回去再好好教训你。”

    陆煦洲拦住大妈，问：“大姐，你说这是你孙子，那我请问你，他叫什么名字。”

    大妈哑口无言，大吼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们就是诱拐小孩的。”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拿出手机拍照，有的人讨论着到底谁是小男孩的亲戚。

    “你说不出来，只能说明你压根不认识这孩子。你要再这样，咱就报警处理，你看怎么样？”陆煦洲皱着眉头说。

    大妈眼珠一转，有些胆怯。

    江挽岩为小男孩擦去眼泪，又摸摸他的头，小男孩乖乖伸出小手揽着江挽岩的脖子。江挽岩轻轻一笑：“妈妈去洗手间多久了呀？”

    “妈妈……去洗手间了。”小男孩还是咬住这句话。

    大妈还是没有放弃，瘫坐到地上开始撒泼：“哎呀，我这个老婆子命怎么这么苦啊，儿子和儿媳妇跑咯，现在又来两人抢我的孙子啊……我不活啦……”

    很快，保安赶来了。大妈没有哭出一滴眼泪，看见赶过来的保安后立马从地上爬起来，在准备逃走时，陆煦洲一手拽住了她。

    “干什么，拐了我孙子还要拐我。”大妈拉低声音，只有陆煦洲能听见。

    陆煦洲露出并不友好的笑容，低声同大妈讲：“您就别装了，眉姨。你以为整个容换张脸我就认不出你了？”

    大妈瞪大双眼，拼了命地想甩开陆煦洲的手，却也只是徒劳。她眼神忽的犀利无比，从腰包里拿出一把匕首来。陆煦洲反应很快，将她的双手一并扣押住。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上午八点十七分。

    二人的车次都错过了……

    小男孩被送去了派出所，今天的头条热点是“人贩眉姨潜逃六年于一月二十八日南沙高铁站被捕”。江挽岩和陆煦洲做好笔录从派出所一块出来。

    江挽岩又是高兴又是烦恼：“你怎么知道她是人贩子？”

    陆煦洲将手藏进口袋：“悬赏金这么高，我当然得记住她的脸。”

    江挽岩并不相信他说的这个原因：“那你怎么不要悬赏？”

    陆煦洲不再回答，她也不想去追问这个答案。她拿出手机，查看了今天还有明天后天的车票：“这下怎么办，已经没票了。”

    陆煦洲并不回答，只是看着愁眉苦脸的江挽岩，她一遍遍翻看抢票页面。陆煦洲轻声唤她的名字：“江挽岩。”

    “？”江挽岩抬头望着他。

    “你放心我开车吗？”

    江挽岩迟疑一会，又笑了起来：“自驾？”

    二人又回了趟陆煦洲的家，上车前，陆煦洲说：“你要是想睡觉，就去后座。”

    江挽岩原本就是想去后座，可听陆煦洲提醒，她又上来一股小孩子劲：“我不困啊，我就要坐副驾座。”

    陆煦洲微拧眉头，又轻笑着为江挽岩开车门。车子一开，江挽岩便恹恹欲睡，却又想起自己方才放的狠话，所以强行支撑住自己的眼皮。

    陆煦洲一边将车钥匙插入，一边说：“江挽岩。”

    犯困时的听力总是格外奇怪，像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水球，浑浊又干净。江挽岩半眯着眼盯着车窗外，陆煦洲的声音是那样温暖，冥冥之中像流动的芒星，不清晰却能细数。

    江挽岩没有回应，只听陆煦洲接着絮叨：“以后晚上早点睡觉。”

    “……”

    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陆煦洲开进一所加油站，扭头看见已经睡的酣睡如泥的江挽岩，想起她上车前说的话哭笑不得。

    加完油后，陆煦洲坐在驾驶座，盯着她的睡颜发了会呆。想起早上在高铁站发生的事情好像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江挽岩沉睡中摸了摸手臂，陆煦洲才意识到车内没开暖气，他顺手打开空调，随后再发动车子。

    进入鹤祁大路，空中渐渐弥漫小雪。

    这是江挽岩睡的最沉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