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之书:陌生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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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56-4-25 沃杜布 伊丝黛拉

    (4.5)656-4-25沃杜布伊丝黛拉

    在回去路上伊丝黛拉采了一些麝香草,它是为数不多能盖过恶臭的植物。旅店的一层是酒馆,因此空气里飘荡着啤酒、腌肉、奶酪、年深日久的灰尘和呕吐物的味道,尤其是发酸的羊奶酪,谁都会发誓那是最无法接受的食物。伊丝黛拉不得不委屈自己在苍蝇蚊子堆里待上几天。

    这间“最好的金枪鱼”旅店是沃杜布内城唯一的旅店,老板娘叫马莎(Martha)。伊丝黛拉不喜欢这,她仍会承认马莎一点都不惹人厌。

    马莎是个寡妇,又矮又胖,丈夫死于梅蒂安海战(译者注:奥斯特国与番泰国作战),她拿了一笔钱,也一直没改嫁,反而生意越做越好了。她总说自己有做生意的天赋,其实不外乎是,她不介意满口黄牙的老水手叫她“马(Mat)”,客人付足了钱叫她小宝贝,她也不生气。能让她生气的一类人是没钱还要赊账酗酒又吐了一地的外乡酒鬼,毕竟沃杜布内城多是些“体面人”,外城的也不怎么会跑到她的地头来;另一类人是高高在上的拥有者,哪怕给她二十枚闪闪发光的金币,她也伺候不来,尤其是那个叫沙利文的男人,她再三强调自己的旅店不是随意的场所,他却只当听不见。

    进了旅店,伊丝黛拉简单地向马莎打了一声招呼,没要晚餐就回房了。马莎一眼就瞧出女孩有心思,这个年纪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有的那种心思。马莎敷衍了一下其他客人,去厨房用小锅盛满了新鲜出炉的炖菜,鹰嘴豆炖海鲜,又挑了三个好的白面包,带着餐具,向二楼走去。她轻轻地敲伊丝黛拉的房门,说是来送晚餐的。

    门没上锁,她进去后,看见伊丝黛拉倚着窗框向外眺望,这时她才十分肯定这个女孩正烦恼于某件事。她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大大咧咧地问:“希望我没冒犯你,你们两人分手了吗?”

    “你的意思是?”伊丝黛拉有点错愕,但是没生气,她很欣赏马莎的诚实,她知道自己看起来很糟,种种迹象都在说她大哭了一场。她理解了意思后,勉强微笑着回答:“不,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

    “哦,对不起,看你的表情我以为他和你...是我想错了。”马莎瞥了她一眼,没太多嘴。

    “谢谢关心,但那只是,我只是有些累。”

    “那一定因为沃杜布的路,如果走一下午,晚上我绝对直不起腰来。”

    沃杜布的路,那确实,对所有行人来说,是不可避免的负担。在刚刚过去的一下午,伊丝黛拉并未因为路而不高兴,只是她有很多话,却不能说,她不能像马莎一般诚实。

    “与它无关,是因为我有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姑娘,听着,”马莎搽干净桌子,眼里闪过一丝共情,声音柔和地说:“我一直希望我丈夫回来,这种愿望是不实际的,我知道他已经沉入冰冷的梅蒂安海了,但是,我还会这样想。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并不可耻,如果今天不可能,也许明天有机会,天知道。在这世界活着没有点盼头是不行的。”

    “我很抱歉。”

    这时,伊丝黛拉才转过头仔细看着老板娘,她将两种不同的情绪——对亡夫的哀悼和对未来的憧憬,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像她打理这家旅馆一样。

    “不,没什么,这都是些过去的事了。赶紧把炖菜吃了吧,算我请你的,我跟你保证,海的味道会让你开心起来。”马莎笑得跟养胖的火鸡一样,咯咯咯咯。她整理好桌子,摆上餐具,便关上门离开了。她明白帮不了什么,除了一丝淡淡的好意。

    海鲜的气味和饥饿感使伊丝黛拉又有了胃口。或许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马莎的手艺,就像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沃杜布一样。对很多人来说,这道炖菜有灵魂,很容易使人栩栩如生地想象一种温暖和海的味道。唯一缺少的是一位能心平气和地品尝它的人,伊丝黛拉显然不是最理想的人选,她仅仅就着它吃了一块面包。

    “这些有利条件和它的欲望恰好是成比例的。”伊丝黛拉不禁有些愣怔,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安东尼奥的话,学者以一种极度中间的方式使她明白她的欲望究竟是什么,究竟应当落在何处。

    某人的笔记:个体的行为是好是坏,是否道德,不是单独个体直觉感知的问题,而是一种准则在个体身上运用的体现。大家认为某些行为是好的,那么,它就一定真的是好的,那样的话,一条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准则究竟在哪里呢?当“坏”的东西作为一种手段使得我获得了某种无需证明就被认可为“好”的东西时......

    某人的笔记:如果舍弃某些东西的行为能增加或者倾向于增加幸福的总量,那么它就不会被认为是一种浪费。

    她收拾好吃剩下的豆汤和心情,打开了从安东尼奥那里借来的书,错愕地发觉自己慌乱中拿错了,它是本诗集,不是原本她所想的。伊丝黛拉也没懊恼,她有段时间没欣赏诗了。兴许是命运的安排,她想着。

    摊开书,她轻声念出第一首诗:“走出对与错的观念,有一片田野,我将与你在那相遇。当灵魂躺在这片草地,充实的世界无以言尽。观念、语言甚至“你我”的语句都失去意义。黎明的风有个秘密分享与你。请不要眠去。你必须寻求真正所欲。请不要眠去。”

    (Outbeyondideasofwrongdoingandrightdoing,thereisafield.I’llmeetyouthere.Whenthesoulliesdowninthatgrass,theworldistoofulltotalkabout.Ideas,language,eventhephrase“eachother”doesn’tmakeanysense.Thebreezeatdawnhassecretstotellyou.Don’tgobacktosleep.Youmustaskforwhatyoureallywant.Don’tgobacktosleep.)

    文字的灵性指引她自由地敞开心灵,欲望纷乱地呈现,所恐惧的、所欲求的、所喜爱的像一道道炫目的光,稍纵即逝。她的心灵要保持在自己的轨道上,或许有缺陷、谬误,但是总体而言是健康的。她以回溯的方式照料了自己的过往,以及被这些过往留在心灵上的欲望。

    她坚定了自己的看法,无关对错,在某种程度上,里奥是有理的。无论她有多想过完平静的一生,平静地逝去,这些欲求比起建造一个更为美好的家园就微不足道了。她会像里奥一样,把自己的生命、努力和关切都用在这个伟大追求上,因为美好不是自然地生成。

    (部分书页损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