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行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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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且行且惜

    茶白道:“大道之主,你为什么要自称不才?”

    意料之中的问话,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虽然鱼汀有很多渔民居住,但是不才和阙茶白几乎总能巧合地避开,想来即便称他为大道之主,也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大道自然,刻意就违反了此理。

    不才道:“谦称。过于谦逊是谓做作,过于狂妄是谓自大。礼貌客套不辱己德,展露锋芒不辱他品,风云不动,宠辱不惊。”

    茶白不询问妖皇帝俊的下落,也不询问风夜烬萌躯壳本尊归还之期,说的是朋友之间的言论,君子之交淡如水。

    如果交朋友是为了互相方便,是利益朋友,如果是互相利用对方而去结交,是阴谋朋友,如果是兴趣相投必然相遇,是远万里真朋友,虽聚少离多,但情真意实。

    无论何种感情,一旦牵扯上利益要害,必定有一方付出过多,另一方付出过少。多数人类擅长的是容忍,自己的舌头与牙齿尚且会有摩擦,更遑论别的人了,唯有适度便人便己的宽容忍让,方可相处长久。

    不才也不奇怪,为何茶白不直奔主题,她所想要知道的答案。

    二人就这样悠然一问一答,有来有往。

    茶白突然道:“卧室只有一间,今天晚上我们谁睡床?”

    不才没有客气:“我。”

    茶白道:“昨天是你,今天也该轮到我了吧。”

    不才道:“昨天是我没错,但不仅是我,我被压了一夜。”

    茶白摊手:“这有什么,你又不在,感觉不到。”

    不才道:“那你睡。”

    茶白推辞道:“这…会不会不太好,你是主人我是客人,我这算不算鸠占鹊巢?”

    “……”不才好脾气道:“你想如何?”

    茶白想了想道:“一人一半。”

    “我拒绝。”

    “为什么?”

    不才道:“我不想重蹈覆辙,似今天一般饿肚子。”

    茶白:“……那你说怎么办?”

    不才道:“我睡床,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说着他便去往卧房,茶白看着他的背影摇头:“人真是不禁夸,刚说你今天睡得晚,这才多久就又去睡觉了。”

    又一天清晨,不才早早地醒来,睁眼所见,空无一人,没有茶白的踪影,他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床开始做早饭。

    茶白还能去哪,当然是老老实实呆在云地了。话说回来,这云地使用频率太低了,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它居然自己拟化作四面能看见的墙壁,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于是当茶白整理完云地的时候,云地外面的空间已经天亮了,而当她在云地累得呼呼大睡的时候,不才所在已经是中午了。

    当茶白补完回笼觉,因为睡眠不规律睡得头晕脑胀走出云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不才看到她淡淡道:“阙茶白,该吃晚饭了。”

    茶白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我想今天大概又是鱼吧。”

    然而并不是,屋内桌上盛放的是两碗米饭,以及腌制好的青菜。

    茶白对素菜不忌,除了苦瓜会选择避筷,其他都会吃,吃完她夸奖道:“味道不错!”

    不才道:“嗯。记得洗碗。”

    茶白商量的语气道:“我们来轮流洗碗吧,天天都是我洗,太不公平了。”

    不才道:“我洗碗,你找食物包括做饭?”

    茶白:“……”她要是愿意做饭还要男的做什么,又不是找个儿子养。话说这里有面条吗,最好是方便面…

    不才轻易戳中茶白的弱点,于是她只好认命地去进行洗碗大业了。

    茶白和不才呆在鱼汀已经好几天了,习惯了他时早时晚的睡觉时辰,也能据此推算出大道之主的忙碌或悠闲,习惯鱼和咸菜,也习惯了洗碗。

    某一天不才清晨没有做早饭,而是对茶白道:“今天我们去赶集。”

    茶白看惯了鱼汀的风景,对其他地方还是挺有兴趣的,同意了:“好,走吧。”

    有时候人对物的喜厌程度,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身份的转变,而发生相应的变化,比如说小时候喜欢的东西,长大后不一定还喜欢,在一个立场夸奖一个人,当时换了另一个立场或许就会产生批评的见解。

    茶白在一个地方是否能随遇而安,就像她对大米,全看菜的味道。不才很对她的脾性口味,所以就这样无聊地度过时光,她不觉得无法忍受。

    集市上,有蒸笼馒头的熟食香味,有杂食混制的甜腻小吃,还有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捏各种成型面人的糖,茶白没有戎幕在身边,也不认识路,就拉着不才的袖子跟着走。

    两个才貌出众的一对璧人,奇怪的是,过路擦肩之人皆视之为寻常,既不窃窃私语的议论,也不责怪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袖。

    直到两人进到一个店铺内部,茶白才恍惚想起,风夜烬萌的容貌在风夜皇朝,虽说不是人人识得,但他的相貌容易招惹围观,应该做些掩饰才方便。

    茶白左右看了看,人们表现如常,她放下心,不一会儿,不才已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递至茶白面前,他淡淡道:“你吃吧。”

    茶白接过筷子,看离去的小二是个年轻人,端盘放两碗应当是没问题的,不过看他再度往其他客人桌面上馄饨的样子,茶白道:“不才,你点了几碗馄饨?”

    不才道:“一碗。”

    意料之中的回答,茶白不解:“你和我都没有吃早饭,不应该点两碗吗?”

    不才也不觉得涩然,如实道:“我身上的银两只够买一碗馄饨。”

    茶白懵了一会儿,这个大道之主真是有够接地气的。回过神,她再取了一双筷子递给不才。

    不才:“嗯?”

    “一人一半啊。”茶白道。

    不才低头看了看筷子,微微思索后,没有拒绝:“好。”

    他们对坐而食的话,碗推过来推过去便会发生声响,而且很麻烦,于是不才与茶白同坐一边长凳,一起吃东西。

    若说两人的容貌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两个人共用一碗馄饨,却是吸引了不少视线。

    馄饨铺老板和小二无语地看着两个人秀恩爱,你一个馄饨,我一口馄饨。勺子只有一支,两人你喝完一勺,我再喝……他们享用食物认真,加之容貌并没有引起众议,便自然而然地屏蔽了投射而来的目光。

    不才付完钱带着茶白离开,这一馄饨铺的人石化都还没有化解掉。

    茶白与不才并肩而行继续逛集市,吃饱了慢慢散步消消食,钱都花完了,“不才,我们中午吃什么?”

    不才道:“你饿了?”

    “没有,只是对未知的食谱有些好奇。”茶白眨了眨眼睛道。

    不才道:“水果。”

    水果?不才在前面走着,茶白特意慢了几步从后上上下下看去,两袖清风,不像是有私房钱的感觉。

    不才及时发现茶白“走丢”,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怎么了?”

    茶白道:“你刚刚说已经没钱了是吧。”

    不才:“嗯。”

    “那午饭的水果怎么来?”茶白挠了挠头,不着调道:“该不会是我把你吃穷了,你要把我卖掉换钱吧。”

    不才:“……”这主意他还真没想过,不过。

    “知法犯法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茶白道:“那是通过什么途径呢?”

    不才道:“帮忙。”

    这个词语太广泛了,茶白跟着静观其变。他们从繁闹的集市,走到广阔的田野,跨过一座被野花缠绕的旧年石桥,清冽的溪水,茂密的草丛,沙沙作响的风林。

    茶白:“……”她要不是因为突破了中善有此奇能,善值又臻大善所需巅峰,戎幕不在身边,还真没办法短时间,穿过诸多的城镇。

    说起来中善与小善沉睡一般,活跃了一段时间后就隐入锁骨中线不见了。

    小善在心脏处虽然是清醒的,但是渐渐地不再与茶白对话了,哪怕茶白曾几次试图与她联系,都没有取得丝毫回应。

    一阵吵闹声传来,由于贫富差距而着各式服装的人们聚在一起,望向高墙上的女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才道:“我们到了。”

    茶白二人加入他们之间听了个大概,楼上的女子已然嫁作人妇,起初三年夫妻恩爱,相敬如宾。无奈一直无子息,其后争吵不断,其夫另觅新欢,一纸休书以无后七出休了她。

    女子无法忍受被抛弃,负心之人却抱得美人归,潇洒自在,每每欲报复之时,思及从前爱意,不忍痛下杀手,终欲自我了断。

    茶白道:“你要救她?”

    不才摇了摇头:“不,是你要救她。”

    茶白双手环绕抱胸,冷漠道:“凭什么。”

    心死之人救的了命救不了运。与其其看不开继续为人所害,不如成全她之死愿。

    不才似有所预料,淡淡道:“你若是不救下她,午饭就没有着落了。”

    茶白表示不相信:“真的是只需要救她这一次?”

    “当然不是。”不才道:“救一次,之后马上又死了,那你出手有何意义?”

    茶白头疼:“我这是被赖上了吗…”

    眼见着即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女子一跃而下之时,一道红色的光芒,在阳光的掩护下进入女子的体内,她眼神由悲凉转为茫然,一只脚悬空,另一只脚站在墙头,甚是惊险。

    突然女子尖叫一声,向墙内扑去,又因为平衡力不足半个身子悬着,人们尚不及反应一幕,一道淡紫色身影飞冲而上,那人趁势一把拽住女子的后衣领,飞进了墙头。

    救人的人自然是阙茶白,不才打定主意不管,她只好来个美人救美人了。过了好一会儿,几个家丁和婢女扶起女子,连连向淡紫罗裙女子道谢。

    茶白摆了摆手,确定女子只是受了惊吓,皮肤受了些轻伤,其他并无大碍,欲告辞离开。

    轻生被救下的女子原本低着头,忽而出声阻拦她的离开:“姑娘请留步。”

    茶白道:“还有什么事吗?”她现下可以放心了,说话清晰,中气还算充足,看来精神方面没有大问题。

    女子道:“敢问姑娘名姓,救命之恩妾铭记在心,还望告知。”

    “施恩不图报,再会。”若只是女子,茶白不会多言前句,主要是对围观众人的交代,也无须驳了她的面子,因为她本不欲救。

    女子张了张口,已来不及挽留茶白毅然离去的背影,在婢女的搀扶和家丁的守护下,她回到家中。

    父亲寒着脸终究什么也没说,母亲泪眼婆娑,连连道:“人没事就好。”

    女子宛若新生想通,回抱着母亲道:“是女儿糊涂了,竟以死为他人的错误惩戒自己,反伤了二老的心,女儿不孝。”

    母亲闻言很是欣慰,父亲脸上也好看了些。女子随后对着父母就是三拜,认知诚恳,她为情所伤,一蹶不振。从来想的都是自己如何付出,却得如此回报,憾恨伤心,想一死百了。

    却不知为何在将要跳下墙头的时候,恍然大悟,她若死了,她的父母何其伤心,亲者痛仇者快。

    而令她绝望的是,骑虎难下的境遇,直到紫衣女子救她活命,看到救命恩人不赞同的眼神,她便知道自己还有重来的机会。

    茶白回到不才身边时,有些懊恼:“方才应该留下的,看来我们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我看不然。”不才道:“跟我来吧。”

    茶白疑惑地跟着不才来到长着黄澄澄褚橙的果园,门口有人把守,不才淡淡道:“我们进去采摘。”

    茶白暗自腹诽: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栽植的,没有银两,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被赶出来…

    门口守卫确实拦住了他们,不才没有多做解释,过了一会儿,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在不远处看见了他们,其中一个家丁躬身对那人说了几句话。

    中年男子一行人便朝不才与茶白二人走来,客气地道:“听下人说姑娘就是今天救了鄙人之女,这厢在此谢过了。”

    茶白回礼:“……您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