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录之盛世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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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山匪与海寇

    李传风和宋奇是在未时末回到晨光寺的,文廷玉亲自煎药喂世子喝下,卓暮云的信也分三路送了出去。

    往南是送给慎王的,往盛京送给张氏的,还有一封是送给淳王的。

    李传风贼兮兮的捏着装进小竹筒的信问文廷玉要不要看,却被他劈手夺过绑上鸽子腿放走了,头上还挨了一个爆栗,李传风觉得十分委屈,到碗里的饭要是被人盛走了,看他怎么哭!

    宋奇在宋成的尸首边站了一个时辰没有说话,当天晚上柴房里关着的几个缺胳膊少腿的那几个俘虏的惨叫声惊得半山腰的动物疯跑了一宿。

    李传风端着粥喝着,不停地摇着头嘟囔道:“太惨了太惨了。”

    卓暮云放下筷子问道:“你昨晚去了?”

    “那么大动静我不去看看像话吗?”李传风将粥碗放下,凑近卓暮云道:“折腾的都没人样儿了,那手段可比采花贼厉害多了。”

    千里之外的宁王殿下捧着账本打了个喷嚏。

    卓暮云继续道:“问出什么了没有?”

    李传风看着正跨过院门走过来的宋奇,道:“又不是我审的问我干什么,你问他吧。”

    话音刚落,宋奇已经站在门口,见卓暮云朝自己点头,才抬步进屋拱手道:“郡主。”

    卓暮云抬手示意他坐下,问道:“怎么样?”

    “不过是些四处流窜的山匪,收到消息说有从盛京来的富商要走那条路,所以埋伏着想要发笔财,跟海寇没什么关系。”

    “跟海寇没关系也就没什么用了,把他们交给官府吧。”卓暮云点头道:“不过从盛京来的富商这话从哪来的?”

    李传风问道:“富商?不会说的是咱们吧?”

    卓暮云挑眉道:“从盛京来的走那条路的人,除了咱们你还看见别人了吗?”

    宋奇接话道:“那山匪说,是有个从潮州探亲回来的兄弟告诉他们的,说是文家的商队,队里还有三个......三个美貌的女子。”

    “哦,”卓暮云单手托腮靠在桌上,挑眉道:“都具体到这种地步了?那个探亲的兄弟呢?不会刚巧在打斗中被砍死了吧?”

    宋奇有些尴尬的点点头。

    “可问出那人在潮州的家人住在哪里?”

    “刚落草不久,这几个人跟他都不熟,只知道他叫蒋三。”

    “哼,又是死无对证的破事儿,”李传风扔了颗花生到嘴里。

    卓暮云向李传风道:“还是去一趟问问,万一能查到什么呢?咱们既然没进潮州,这个蒋三又是如何在潮州文家知道咱们的消息呢?起码去一趟文盛昌问问清楚,若不是文盛昌走漏的消息,那便是有心之人了。”

    “行吧,”李传风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站起身道:“蒋三是吧?”

    宋奇点头道:“是,我再拨两个人与你同去。”

    李传风刚想拒绝,又想到世子和宋成一伤一死,这帮孙子惯会背后偷袭,就算自己耳朵灵跑得快,可也没有背后伤人的暗箭飞得快?还是有人守着他的后背更安心,于是拢着袖子点了点头跟宋奇一前一后走了。

    卓暮云拿起一根筷子,轻轻的一下一下点在桌上。这帮山匪与海寇一样应该都是受人指使的,只不过指使山匪的人不太专业,找了一群乌合之众,准备的也不够充分,和指使海寇的人差了不止一截。

    而那些海寇,究竟是与因为刘家报复才和官屯军里应外合,还是宪王故意嫁祸,这件事就交给淳王去操心了。

    她将筷子扔到桌上,起身往世子所在的房间走去,采薇捧着斗篷追了出来,“出门也不知道加件斗篷,这山上已经这么多伤员了,你若在病了那可要累死文先生了。”

    “我身体好得很,”卓暮云老实的站着让采薇将披风披上,笑道:“一进了山就想起以前在九宫山的时候,这些日子在王府里圈着,骨头都懒了。”

    “在王府里也没见你多消停,今日骑马,明日钓鱼,后日爬山,哪有个王府郡主金枝玉叶的样子。”

    “我本来也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呀!”卓暮云笑着把手炉塞回采薇的手里。

    采薇白了她一眼,用手指戳了下卓暮云的额头,道:“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卓暮云挎住采薇的胳膊,撒娇道:“采薇姐姐,我想吃你做的佛跳墙了。”

    “在佛寺里吃佛跳墙?”

    “啊...怎么了?”卓暮云扑闪着大眼睛一脸不解。

    “没什么,你想吃就做,我这就去叫人去城里买菜。”

    “嗯,叫上烟罗他们咱们自己去吧,我想去城里看看,尤其是码头。”

    采薇点头道:“好,那你先去看世子,我去叫他们准备。”

    “嗯,”卓暮云放开采薇,推门进了世子的房间,文廷玉正坐在床边一勺一勺掰着世子的下巴喂药。

    世子仍旧昏迷着,但是脸色已经缓和了不少。卓暮云走近掏出帕子擦了擦世子嘴角流下的汤药,朝文廷玉伸手道:“我来吧。”

    文廷玉将药碗递给卓暮云,自己走到一边将世子的嘴掰开,问道:“宋奇怎么说?”

    卓暮云将宋奇从山匪处问到的话讲了一遍。

    文廷玉笃定道:“不会是文盛昌走漏的消息,潮州的人都是父亲留下的心腹,况且我们并没有进潮州城。”

    “我也是这么想的,”卓暮云道:“不过他们既然敢将文家扯进来,还是叫文盛昌小心行事为好,免得被人利用。”

    文廷玉闻言点点头,道:“好。”

    “廷明大哥查账查到哪里了?”

    “咱们离开盛京的时候刚过北境秦安县,现在应该到定北府了。”

    卓暮云将最后一勺药喂完,有些担心道:“还是送信过去吧,让廷明大哥小心一些。”

    “好,”文廷玉放开世子,伸手接过空药碗笑道:“云儿如此担忧大哥的安危是因为我吗?”

    “想得美!”卓暮云白了一眼道:“廷明大哥从小待我就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送完柳家姐姐剩下的都会给我留着,再说了,就算是为谁也是为了祖母和夫人,谁因为你了?”言罢起身就想往外走,却被文廷玉拉住胳膊一个踉跄栽到他怀中。

    文廷玉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趁着她没反应过来顺势揽住她的腰,压低声音道:“不是因为我么?云儿这般无情,我可真是要伤心了。”

    卓暮云的耳朵一直红到脖子根儿,声音微微发抖道:“你放开我。”

    “我不放,”文廷玉将下巴放在卓暮云的头上,手腕轻轻一甩将碗稳稳地扔在桌上,两只胳膊将她紧紧箍在身前,挑着嘴角有些无赖道:“云儿伤了我的心,要好好补偿我才行。”

    卓暮云想要抽出胳膊却怎么都抽不出来,个子没他高力气没他大,竟是一动都动不了,文廷玉身上的药香裹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的心跳个不停,无意识的问道:“怎么补偿啊?”

    文廷玉闻言轻笑出声,捧起她的脸笑道:“很简单,这样就好......”

    话音未落,一个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鼻尖上。

    卓暮云愣愣的摸了摸鼻尖,然后忽然清醒,推开文廷玉转身就跑。

    这一次他没有拉住她,而是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躺在床上的世子睫毛抖了几下。

    从前的临海县,有大半个潮州城那么大,可惜两年前的海难将临海尽毁,死伤多半,就算是朝廷重建也不复往日繁华,只能在码头附近能感受到一点从前被誉为“东境明珠”的热闹。

    临海是南下船只必经的港口,无论是官船还是商船都要在这里停靠补给,所以世子的船停在这儿也是情理之中。

    冬日的海风有些大,酒肆没有开窗,卓暮云坐在酒肆三楼一个面朝码头的雅间之中,抬手将窗户推开,整个码头尽收眼底。

    无影又是一身车夫装扮,只是把头上的斗笠换成了棉帽子,正捧着一包酱牛肉拎着壶烧刀子,跟码头几个刚搬完货坐地上休息的脚夫搭话,追风则坐在酒肆一楼大堂里,点了几个酒菜看似悠哉的喝酒吃菜。

    烟罗一脸嫌弃的看着桌上的几碟菜,怎么都是海货?

    “靠海吃海,在这儿不吃海货吃什么?”采薇夹了只虾放在烟罗的碗里。

    “就这么一指甲盖的肉扒来扒去费劲死了,不吃不吃,我去叫个羊排来。”烟罗刚要起身叫小二进来,就听见卓暮云十分诧异道:“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码头不远处停靠着一座不大的商船,只是船头上站着的人与这商船上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他虽然一副商人打扮,可他面白无须,双唇又薄又红,单薄的身子努力的想要站直却被海风吹的紧紧地抓着栏杆不敢动,待海风渐弱,才一只手拍了拍胸脯,眼角瞟着四周来来回回搬运的脚夫,另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捏着帕子十分嫌弃的捂住口鼻。

    分明就是个内侍。

    “采薇,你看看这人眼不眼熟?好像在宫里见过。”

    采薇伸长了脖子看了半晌,摇头道:“确实眼熟,但不记得在哪见过,你都不记得的人我肯定记不得。”

    “羊排别吃了,烟罗你去跟着他,看看他伺候的是哪家的主子,跑到临海来做什么,小心点儿别被发现了。”

    烟罗得了吩咐也不惦记羊排了,兴奋的两眼放光身形一晃就要顺着窗直接跳出去,被采薇一把拉住,笑着数落道:“急什么,没看那船坏了正修着呢么?稳当点儿从门走。”烟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从门口快步离开。

    在大堂里的吃酒的追风见烟罗往码头方向去了,也注意到那船头上的内侍,无影蹲在码头上淡淡地撇了一眼,继续和脚夫们聊天。

    追风招手叫过小二,扔了一块二钱的碎银子,笑道:“不用找了,剩下的赏你了,”言罢朝那内侍所在的船只抬了抬下巴,笑道:“不知是哪座州府来的官老爷,挺气派啊?”

    小二得了赏钱眉开眼笑道:“什么官老爷啊,装的人模人样儿的,其实是个没根儿的!”

    “哟,倒是在下眼拙了竟一点儿没看出来。”

    “哎呦客官,一看您就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哪见过这种人呢!”

    “侠不侠的不敢当,不过倒真没遇见过,”追风赞赏的打量了一下小二,道:“小哥虽然年纪不大,见过的市面倒是不少,在下佩服!”

    “嗨!我们这店里鱼龙混杂,什么样儿的没见过呀,就那人,”小二朝内侍努了努嘴,不屑道:“五日前从潮州那边来的,一进港口那船就生了故障,看着挺有钱的其实船上一件好东西都没有,连脚夫都没雇一个,这几日一直都是在我们店里住的,唧唧歪歪事儿多的很,一日要洗两回澡呢!今日这船修好了才退房走的。”

    “见他穿着不错,以为是哪家的官老爷或者富商呢,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啊。”追风遗憾道。

    小二有些疑惑的看了眼追风,仪表堂堂长得十分精神,一身侠气和那些流里流气的海寇山匪一点不同,他打听人家有没有钱干什么呢?小二知道前几日有山匪夜里在城外打劫,没想到碰上的是慎世子的亲随被一窝端了,剩下几个缺胳膊少腿身上没一块儿好皮的也被扔进了官府,甭管这人打的什么主意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既不想惹上山匪更不敢惹官府,于是将那二钱碎银子紧紧攥着,一脸赔笑道:“客官,用小的给您开间房歇歇脚吗?”

    不用的话我可走了。

    追风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你去忙吧,我坐一会儿就走。”

    “得嘞,您忙您忙!”小二如释重负跑到后厨催菜去了。

    追风扫了眼大堂内的众人,再没有值得注意的,于是起身上楼往雅间走去,他先是敲了三下门,听见采薇应声才推门进去,抱着剑在门内站好。

    雅间中的卓暮云趴在窗台上,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内侍,脑中飞快的搜索着她几次进宫时见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