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殿，皇后拉着东姝坐下。

    于嬷嬷吩咐宫人把瓜果点心全部端上来，随即又安排几个宫人去御膳房：“膳食准备得丰盛一些，都挑公主爱吃的上。”

    “是。”

    皇后目光落在女儿脸上，想起容嘉说的那些话，声音微紧，带着几分冰冷的杀气：“萧君琰那个畜生，简直罪该万死！”

    东姝轻轻靠在她怀里，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我没事了，母后别担心。”

    “东姝。”皇后轻抚着她的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还怎么活？”

    东姝心头一紧，抿了抿唇：“母后可曾想过，以后哪位皇子登基为帝，若容不下我们，我们母女二人又该怎么活？”

    皇后神色一紧，低眉看她：“姝儿，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东姝从她怀里退开，端起茶盏喝了口茶，眉眼轻垂：“萧君琰是受了晏翎和晏无忧的指使，才恶毒地想要栽赃加害于我。”

    皇后表情疏冷，缓缓点头：“我听容嘉说了此事，姝儿放心，母后绝不会放过他们。”

    “萧君琰跟晏无忧达成了协议，只要我死在边关军营，晏无忧就会嫁给萧君琰，从此成为萧家的媳妇。”东姝眉目清冷，“苏贵妃一党有萧家兵权支持，问鼎帝位就有了更强大的筹码。”

    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东姝淡道：“母后膝下没有皇子争储，苏贵妃尚且容不下我们，待以后晏翎登基，他们母子只怕更肆无忌惮，母后觉得她会放过我们吗？”

    当然不会。

    容皇后早就知道苏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甚至比谁都清楚，苏贵妃一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旦晏翎有机会登基掌权，她这个皇后死期也就不远了。

    容皇后冷冷一笑，声音里裹着冰凌：“有容家在，我不会让晏翎夺得储位。”

    不仅夺不到储位，她还会让苏贵妃母子三人死无葬身之地！

    东姝声音淡淡：“即便是其他皇子登基，母后认为我们就一定能安然顺遂？”

    皇后一怔：“姝儿？”

    “后宫嫔妃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其实争的都是帝王宠爱。皇子争储，靠的则是背后的家族势力。”东姝声音淡淡，“储君登上皇位必定会铲除异己，新帝想要铲除的是自己曾经的对手和对手的党羽，新帝的母亲可以顺利成章登上太后宝座，那么这个新太后的对手又是谁呢？”

    皇后沉默片刻：“姝儿，你说的这些本宫曾经都想过。”

    东姝道：“母后的想法是什么？”

    “本宫膝下没有儿子，争储肯定是没希望的，但容家家大势大，以后不管哪位皇子登基，几年之内都能保我们安然。”皇后淡道，“但容家早晚还是会引起帝王忌惮，待新帝羽翼丰满，容家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东姝平静说道：“人心隔肚皮，后宫苏贵妃的敌意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其他人就算表面对母后友好恭顺，心里是什么样的想法，大概也可以预测。”

    皇后没说话。

    “此番边关一行让儿臣想通了，不能寄希望于旁人。”东姝声音微淡，“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今日的心上人来日都能成为负心人，何况掌天下大权的一国天子，谁能指望他们讲情义？”

    皇后神色微凛，随即叹道：“姝儿确实成长了不少。”

    可惜这样的成长是巨大的打击换来的，如果不是姝儿运气好，此番也许早已葬身在边关。

    一想到这里，皇后心里就刀割一样的难受。

    “方才母后说膝下没有皇子争储，我觉得这句话说得不完全对。”东姝敛眸，“没有皇子是真的，但争储……也许真的可以争一争。”

    此言一出，容皇后忍不住一惊：“姝儿？”

    “权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最安心的保障。”东姝神色沉着，每一句话都是浴火重生之后一夜蜕变的证明，“这世间值得相信的人，只有自己。”

    容皇后神色微变，一时没有说话。

    她在思索。

    东姝也没有打扰她，端起茶盏啜了口茶，身为帝王嫡女，她生来拥有尊贵的身份，母后是后宫之主，舅舅手握兵权，没道理她要沦落到被旁人决定命运的地步。

    “姝儿。”皇后正色开口，“这个过程会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

    容皇后缓缓点头：“如果你当真想清楚了，母后愿意成为你的后盾。只是你要明白，皇族祖制、世俗规矩、天下臣民的观念和认知……在在都决定了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为了那个位置，你踏出去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刃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东姝道：“儿臣做好了准备。”

    “你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

    东姝沉默片刻，随即淡淡一笑：“母后，我不会蠢得让人轻易就看出我的想法。”

    皇后诧异地看着她，像是忽然间发现这个女儿原来是这么聪明。

    其实东姝以前就不笨。

    可是在一个母亲的心里，她始终都只是一个娇俏纯真的小姑娘，不解世事，心无城府，跟阴谋轨诡计不沾边，也受不得那些肮脏龌龊的伎俩。

    但世事无常，人生也许就是这么无法预料。

    有时一次剧变，就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宫人很快端来了几盘新鲜的瓜果茶水，其他人准备了满满一桌精致的膳食。

    皇后和东姝谈话暂告一段落，两人起身去用膳。

    拿起筷子，东姝沉静地开口：“晏无忧的待遇就比照她的母妃吧。”

    皇后沉眉：“你的意思是……”

    “苏家势大，暂时没办法把他们置于死地，只能一步步来。”东姝吃了口菜，斯文优雅，“先从苏贵妃母女二人身上着手，逼得她们自己失控犯错，犯的错一多，神仙都救不了她们。”

    皮肉之苦看似不伤筋不动骨，却能让人生气、愤怒、失控，接着自然就是想报复。

    东姝没打算在萧君琰这件事上牵扯出苏贵妃和晏无忧母女，更不会牵出晏翎，父皇是个懂得权术的皇帝，即便疼她，也不可能为了她而同时处置萧家和苏家。

    影响太大，会使朝堂不稳。

    对付苏家，得一步一步来，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