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云途困顿
汤圆仔不辞而别,柳峤又悔恨又伤心,像心里头的一块肉被挖走了似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沾湿了张碧苏身上盖着的青袍。
从小到大,他和汤圆仔比亲兄弟还亲上十倍,虽然也经常拌嘴吵架,但向来都是早上吵了中午就和好,过后谁都不往心里去。
这十多年,他们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谁都从来没有离开过谁。可没成想今天这么一吵,两兄弟竟然分道扬镳了!
我的话实在太过分了,肯定伤透了汤圆仔的心!我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呢?这天大地大的,到哪里去找他呢?世上风波险恶,他这么单纯善良的人,能照顾好自己吗?
柳峤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害怕——不行,我现在就得把他找回来!
柳峤右手掐起剑诀,默念真言,叫声“疾”!背后的宝剑离鞘飞出,变成独木舟大小停在柳峤脚下。
柳峤跨上宝剑,扶着张碧苏在剑上坐下,御剑腾空而起。
他绕着这座山飞了好几圈,仔细察看了所有进山出山的道路,却根本找不到汤圆仔的影子。柳峤急得心头火烧,浑身冒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时,张碧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也越来越红,柳峤知道,如果再不想办法的话,她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现在,只能先把她带回昆仑妖市,请孙神医尽快帮她解毒,回头再找汤圆仔了!
昆仑山离钱塘万里之遥,以柳峤的御剑之术,一个时辰能飞两千里,也得五个时辰才能到。
柳峤抬头看了看太阳,大约是辰时中,全速飞行的话,也要约摸酉时晚饭时分才能赶到。柳峤知道不能再耽误了,辨认方向,掐剑诀朝西北方一指,御剑疾速前进。
柳峤坐在剑身上,牢牢抱住张碧苏。
宝剑飞速上升,钻进厚厚的云层,一团团朦胧的白雾从两人的头上、身上呼呼掠过,柳峤有一种带着张碧苏飞进一大朵一大朵棉花里的错觉。
飞了一会儿,终于穿过了云层,大大的太阳高悬在东方的天空上,万道金光倾泻下来。
一望无际的茫茫云海上洒满了金色的霞光,壮观得难以形容!宝剑像小船一样在云海中破浪前行,天风猎猎,柳峤和张碧苏衣袖飞扬,好似神仙中人。
飞了大约一个时辰,张碧苏的脸色越来越红,娥眉紧蹙,靠在柳峤的身上瑟瑟发抖。
柳峤摸了摸她的额头,吓了一跳,她的额头烫得像炭火一样,又摸了摸她的手脚,手脚却冷得像冰块。
糟了,她药力发作,体内燥热生发于外,又受了刚猛的天风,寒气外攻入内,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还没到昆仑山就一命呜呼了。
不行!需要找个市镇即刻落地,采买保暖的被褥衣物,让她吃喝休息一阵之后才能再次启程。
柳峤御剑向下俯冲,拨开云雾向地面张望,只见一条长长的山脉好像蜿蜒的巨龙在地上从西往东延伸,一座座山峰层层叠叠、苍翠欲滴。
山脉西边大河如带,从北向南滔滔奔涌,到了山脚下却拐了个急弯,改道从西向东而流,好像一个强壮的臂弯把大山环抱在里面。
那条大河就是九曲黄河,长长的山脉是中条山。
中条山以南和黄河以北之间正好有一座市镇,虽然不大,但房舍稠密,野外阡陌纵横,看样子还还算繁华,那里就是芮城。
柳峤打定主意,剑诀朝下一指,落在了市镇北面人烟稀少的地方。他收了宝剑,把张碧苏背在背上,向市镇北门快步而行。
走了约摸二三里路,看见前方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柳峤怕迷失了方向,伸手到帽子里捏了一张黄符,默念真言,往空中一抛,叫声“去!”
那黄符化成一只金眼黄莺,在柳峤前面“啾啾”叫着展翅飞翔,引着他走进了密林。
密林里树木遮天蔽日,满地都是落叶,除了偶尔传来几声“啁啁啾啾”的鸟叫之外,没有其它的声音。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地延伸到密林深处。
柳峤没心情欣赏树林中的景色,背着张碧苏紧跟黄莺快步前行,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市镇里面。
背上的张碧苏身体越来越烫了,她嘴里咕哝了几句什么,还轻轻笑了两声,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天晓得她还能坚持多久?柳峤心急如焚,加速跑了起来。
“水……我要水……”张碧苏的梦呓变成了沙哑的低语。
“好,好!马上就到了,到了就喝水。”柳峤一边跑一边安慰着张碧苏,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关心这个不久之前他还切齿痛恨的臭丫头。
正在焦急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密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开阔地的中间坐落着一片宅院。
宅院占地极广,高大的门楼上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楼边不远处还有个供客人歇脚驻马的凉亭。宅院内的房屋层层叠叠,一进连着一进,都是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好不气派!
柳峤暗想:看来这里是个避世隐居的大户人家,我先去讨碗水喝。他收了黄莺,背着张碧苏来到门楼前,走上宽大的台阶,拍响门环。
过了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响,走出来一个头发斑白、长眉细目的老仆人,问道:“什么人叫门?”
柳峤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答道:“老人家,我们是往前面的芮城投奔亲戚的,因为长途跋涉,口干舌燥,想要在府上讨碗水喝。”
老仆点了点头,没有搭腔,眼睛却越过柳峤看着他背上的张碧苏。
“哦,这个是我妹妹,她在路上染了风寒,现在烧得厉害,麻烦老人家让我们歇歇脚,给我们几碗水喝吧。”
“请小兄弟稍等,老奴这就去禀报主人。”老仆说完,把门掩上匆匆走进宅院去了。
过了一会儿,老仆走出来,对柳峤施礼道:“我家主人说了,快请公子进来!”
柳峤千恩万谢,跟着老仆进去,经过条条廊庑、重重院落,在亭台楼阁、池馆水榭之间迂回穿行,终于到了主人家的厅堂。
柳峤暗想:这还真是个大户人家,没猜错的话,这家主人不是官宦世家,就是豪商巨贾。
这间厅堂极大,陈设富丽堂皇,正中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悟真堂”三个大字,匾额下挂着一幅画,画的是大禹治水,大禹身旁还有一位娇媚俏丽的白衣女子,正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
画的两旁挂着一副对联,用飘逸隽秀的行书写着“黄鹤归来,为带松花香碧苑;白云飞去,故留秋月照丹台。”
堂内的香炉里烧着檀香,青烟袅袅,整个厅堂都透着一股奇异又好闻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柳峤心里暗暗赞了一声:想不到这大富大贵之家的主人,还是个修真悟道的同道中人。
进了厅堂之后,老仆去后堂给主人回话。
两个十七八岁、颇有姿色的青衣侍女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向柳峤施礼问安,柳峤忙不迭打躬作揖还礼,憨态可掬,惹得两个丫头掩嘴咯咯娇笑不止。
“青璎、青璇,不得无礼!”一个年迈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是老仆引着主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