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灵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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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方钟郡

    一个平凡的夜晚,夜空中明月高悬,群星璀璨,只有几片如烟似雾的浮云缓缓飘着。

    星月的光辉透过浮云洒到大地上,山岳、林木、湖泊,还有城池都被照亮,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那么祥和。

    城池就铺在这片星光下的大地上,它雄伟的城墙也不知在此屹立了多少岁月,其上有无数风侵雨蚀、日晒雪寒的痕迹。城墙后是密密麻麻的房屋殿宇、街衢巷陌,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

    此刻夜未更深,城中灯火依旧通明,白晃晃的一片,辉映着天上星月的光芒,照得这方钟郡城宛如白昼。

    突然,一抹黑影似游蛇般自远方飞来,眨眼间便掠过方钟城足有五丈宽的城墙。接着,这黑影竟在半空中寂然消失,无影无踪,就如人的幻觉一闪而逝。

    夜色开始变得深沉,千家万户也纷纷熄灭了灯火,冷风起,云渐厚,星光月光都暗淡了下来,天地间仿佛在酝酿一场雨……

    郡守府无疑是方钟城中戒备最森严的地方,坚固的高墙将之与市井楼舍远远隔开,一箭地内铺着白玉一样的方砖,无论昼夜都有带甲军士巡逻守卫。

    这座府邸占地极广,其中亭台楼阁错落,阡陌溪流纵横,又有假山鱼池不计其数,简直可称之为城中之城。

    一间闭无门路的密室内,青年郡侯葛云峰正坐在藤椅上休憩,他已处理完一天的政务,现在正是最疲倦的时候。

    葛云峰手扶额角闭目养神,清俊的脸上眉头微皱,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难解的心事。他已换下华贵的官服,穿着一身干净又舒适的宽大白袍,整个人看上去既像耽于玩乐的纨绔公子,又像行将就木的迟暮老人。

    他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坐上无数人穷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位,毫不夸张的说,他或许是这世上最年轻的封疆大吏。

    ——却也是最艰难的。

    方钟郡位于滕国北方,与敌国易国接壤,正是铁马金戈、战火频仍的边陲之地。离郡城不到百里之遥就是滕国的御敌边城,那里驻有五万守境兵甲,统归方钟郡守节制。

    因此,方钟郡守一职关系重大,不仅需要处理一郡政务,还肩负着守卫滕国门户的重任。

    每天的政务和军务文书像雪片似的纷纷递进郡守府,都要葛云峰一一拆阅裁决,他常从早晨忙到夜半更深,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方钟一郡是要冲之地,军政百细事务固然要比其他郡城为多,但让一方郡侯如此日不暇给,却也有些异乎寻常。

    这倒不是因为葛云峰年纪尚轻,平庸无能,而是满郡官员有一大半都已被滕都贵戚收买,他们心怀鬼胎、阳奉阴违,令得军政事务繁巨不堪。

    两年之前,葛云峰的父亲、也就是上任郡守葛封英,曾经亲临边城指挥军队抗击易国来犯之敌。

    在边城军队最终破敌掩杀之时,葛封英单枪匹马去追击敌军主帅,两人甩开军队一路厮杀,直深入到易国境内,后来却双双失踪,杳无音信。

    若说葛封英不幸被敌方所杀或擒获,易军新败士气正衰,绝不会隐瞒这一鼓舞士气的战果;滕国方面也曾派人秘密潜入敌境查探,结果也是一无所获,葛封英堂堂一方郡侯就这样和敌军主帅人间蒸发般消失了。

    葛封英离奇失踪后,葛云峰承袭了他的职位和爵位,但滕都贵戚们却一直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葛氏,其实就是滕国皇族,只不过葛封英这一脉已没有皇位继承权。

    在滕都还有许多只享受荣华富贵却并无实权的葛氏宗亲,他们为提高在皇族中的地位,借着贵戚身份聚敛财富、招揽门客、暗中贿赂朝廷及各郡官吏,不断积聚力量。

    为了扳倒各郡诸侯,掌控实权,他们或散布谣言、或挑拨离间、或栽赃嫁祸,总之无所不用其极,一心只要取而代之。

    因此,葛云峰不但要防范外族入侵,还要时刻提防来自皇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可谓是腹背受敌。

    若不是他的叔父葛封业在葛封英失踪后牢牢握住了边城守军的兵权,能够震慑方钟郡各方势力和滕都贵戚,不然葛云峰这个郡守之位恐怕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葛云峰每日苦苦支撑,就只盼失踪的父亲能早日归来,那时郡府官员和觊觎之人才不敢兴风作浪,方钟郡这道滕国屏障也才能真正安定,固若金汤。

    密室里四盏高脚烛台上烛光闪烁,勉强照亮了贴墙而立、样式古朴的几排书架;藤椅边摆着一个小茶几,后头还有一张条案和木墩,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忽然,沉思中的葛云峰感到一股寒意袭上心头,双眼惊觉地睁开,竟看到一个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这人全身包裹在黑色的衣袍之中,身形瘦削而挺拔,光从外表看去,你甚至会怀疑黑袍下裹着的或许只是一架枯骨。

    这间密室闭无门路,只有通过机关才能进出,葛云峰确信在这黑袍人出现之前,机关没有一丝响动。

    他的额角开始泌出细汗,心头不禁砰砰直跳。虽然他也是习武之人,并且实力不弱,但面对这不知使用何等手段寂然出现的黑袍人,他心里又惊又惧,提不起半点反抗之心,同时也明白对方若有杀心,自己恐怕已然身陨。

    想明白这一点,葛云峰突觉心安了许多。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对方,对方也在看着他,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场面一度显得很是诡秘尴尬。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

    黑袍人倒先耐不住性子,用嘶哑干枯的声音戏谑地问道。

    “你是谁?”

    葛云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还挪动了下因久坐而略感酸痛的身子。

    黑袍人被他这似真非假的呆气逗得干涩地笑了两声,然后才道:“我是乌玄衣,影宗的护法。”

    听到“影宗”二字时,葛云峰就开始在脑中飞快的回忆,他也算是武界中人,对这个大名鼎鼎的宗派并不陌生。

    此宗武学以隐秘诡异著称,门下多出杀手刺客,也难怪他能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葛云峰面前。奇怪的是,影宗远在万里之外的北月帝国,影宗护法也不是轻易能请动的,乌玄衣因何出现在这里?

    “久仰大名,不知乌护法深夜造访有何贵干?”葛云峰语气平和,试探着问道。

    他方才挪动身子时,袍摆下的脚掌已经悄悄放在藤椅前的机关上,只消往下一踩,封闭的密室立即就会四面洞开,暗中潜伏的大批卫士便将一齐蜂拥而入。

    郡守府卫士不同于那些追名逐利的官吏,他们受训于葛封英,对葛云峰也是忠心耿耿。

    只是影宗护法非同小可,葛云峰不到万不得已不敢轻举妄动,光是乌玄衣能轻易出现在这里,其手段已可见一斑。

    乌玄衣随意地看看四周,叹息似地说道:“葛大人少年得志,已是一方郡侯,这实在可喜可贺。不过,大人似乎并不如意,竟深夜在此密室枯坐,不知所忧何事?”

    葛云峰见他有意兜圈子,也便顺着他的话答道:“高处不胜寒,世人只知郡侯地位显赫,哪里明白其中辛苦。况且,我又本是斗酒高歌、一醉方休的年纪,不愿担这苦差事偏又不得不担,以此烦恼而已。”

    “怕不尽然吧。久闻滕国葛氏无论宗室分支尽皆对子弟约束有方,葛大人岂会一心念着美酒歌舞?”乌玄衣当即驳道。

    “乌护法说笑了,王孙豪富人家的子弟哪有个个克己修身的?我实在是被逼无奈,不然宁可庸碌一生也不做什么封疆大吏,自讨苦吃。”

    乌玄衣似乎轻笑了一声,只是他的嗓音干涩旁人无法听清,他又说道:“葛大人若真如自己所说,是个胸无大志之人,那么我这一遭算是白来了。”

    “哦?”

    “葛大人所忧者,无非是外有易国侵扰之敌,内有宗室觊觎之人,且目下郡城之内暗流涌动,居心叵测者甚多,你理政办事越来越力不从心罢了。”

    乌玄衣说完,又直看着葛云峰,蒙在黑色面罩下的嘴角似乎已在微微上扬。

    葛云峰略一沉思,皱着眉问道:“不知乌护法有什么高见?”

    既然对方已经说到点子上,那么他也不用再揣着明白装糊涂。

    “城内怀异心者,不过是受贿于人,这等人众只要杀一儆百,就能起到震慑作用,令他们不敢造次;宗室觊觎之人远在千里,镇住了他们收买的爪牙,他们也就鞭长莫及了;至于易国嘛……”

    乌玄衣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滕国和易国若永为敌国,方钟郡若永为边疆之地,那么这个隐患便永远也抹不掉!”

    葛云峰是个聪明人,听到这里已经猜出了乌玄衣的来意。要想滕易两国不为敌国,方钟郡不为边疆之地,那就只有一方吞并另一方,开创一个全新的国家。

    “你是来为易国做说客的?”葛云峰沉着脸,眼睛里闪着幽光。

    滕易两国世代为敌,数百年来你攻我伐,势同水火;两国百姓不知有多少亲友祖辈死在边疆战场上,他们彼此仇视早已绝无和解可能。葛云峰的父亲离奇失踪,起因就是易国来攻,而且说不定他早已死于易国敌将之手。

    国仇家恨让葛云峰突感义愤填膺,几乎忍不住要按下脚底的机关。

    哪知乌玄衣突然一声冷笑,轻蔑地说道:“易国?哼!”

    葛云峰一怔,忽然想到乌玄衣来自影宗,而影宗则在北月帝国境内。

    北月帝国是这片大地上最古老的国家之一,比之滕国要强大数倍,而与滕国敌对的易国就隐隐依附于它。与此相对的,滕国则暗中依附于另一个强大王朝——***国!

    滕国和易国位于古月北月之间,正是两大帝国的缓冲之地。

    见葛云峰沉默,乌玄衣料想他必然已经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随后用一种近乎庄严的声音说道:“我们要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话犹如一根尖针刺入葛云峰心中,令他不由得愣住了。

    “到时候天下一统,谁也不用再受边疆之苦。”乌玄衣又补充道。

    葛云峰心里已是波翻浪涌,思潮难平。虽然他才坐上郡守的位置不久,但他从小生活在方钟城内,曾多次随父亲到边城巡视,他深知两国频繁交战苦的不仅是郡守、军士,还有边疆以至全天下的黎民百姓。

    莫说他这样身居边关要职的郡守,就是普通百姓又有哪一个不想结束边疆之苦的?

    但是,边疆虽苦,却苦不过亡国之痛!

    葛云峰陡然想到自己若是投降北月帝国,届时战乱一起,两大帝国龙争虎斗,别说小小的方钟郡,就是整个滕国都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而他葛云峰无论成败都是千古罪人,遗臭万年!

    想到这里,葛云峰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腿上用力,猛地踩了下去。

    乌玄衣显然也没料到葛云峰会突然行动,但他即能成为影宗护法,便早已是身经百战、实力强横的一方豪杰,纵横一生,什么场面没见过?

    几乎就在葛云峰触动机关的同一瞬间,从乌玄衣脚下突然荡开一股能量,所过之处,地面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影。

    但凡机关都有一套传动系统,葛云峰平时启动密室的机关后也都会响起一阵机括之声,但此刻却连一丝响动也没有!

    葛云峰心中一惊,他当然也看见了自乌玄衣脚下荡开来的黑影。这黑影霎时间就蔓住了整间密室,四盏烛火的光芒根本照不透它,周围已变成一片昏暗的世界。

    陡然间,葛云峰一跃而起,凌空一爪抓向地面的黑影。随即,几道刀光般的青色能量撞在黑影上,但那淡淡的黑影却纹丝不动。

    他心头一沉,便即明白自己与对方差距之大,简直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就在葛云峰心下骇然,正不知如何应对之时,只见乌玄衣悠然伸出一直藏在黑袍下的枯骨般的右手。

    ——他的手上抓着一块在昏暗中隐隐闪着毫光的青玉令牌。

    “葛大人可认识此物?”乌玄衣戏谑着说道。

    见到此令牌,葛云峰怔了一怔,眼睛直勾勾地盯视着,同时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父亲那伟岸的身影……

    无论多么漫长的黑夜,都会有迎来光明的时候。

    第二天的方钟城显得要比平常清爽许多,因为昨晚下过一场大雨,把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和道路上的泥垢都已冲刷一净。

    在离郡城北门大约五里远的官道上,一对父子一前一后正向这边赶来。官道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因为这条官道直通边城,其间只有寥寥几处乡镇,连村庄也很少见。

    父亲大约三十五六岁年纪,穿着朴素的农户衣装,其貌不扬,只全身上下因为锻炼得结实的肌肉而显出一股精干的气质。

    孩子尚还年幼,只十一二岁模样,一身粗布衣衫也掩不住他天生的蓬勃朝气。他长着一张略显清秀的脸庞,双目极为灵动,只是眉宇间带着一种宁静的气息,让幼小的人儿竟也显出几分沉稳。

    “云儿!”落在后头的父亲脸上洋溢着笑容,望着远方的城郭兴奋地说道:“马上就要到方钟郡了,进入方钟武院后你可得好好修炼,一定要为咱们长溪村争口气啊!”

    他叫郑牛,是郡城附近一个普通村庄的农民,家里颇有几块良田,还在村口开了一家小酒店。

    郑牛的儿子名叫郑云,因为从小跟着喜好拳脚的父亲打熬得一副好筋骨,且他本身颇具灵气,不久前刚被下乡寻觅可造之材的武院武师相中,现在正由父亲领着前往武院去报到。

    方钟武院是方钟郡辖区内唯一培养灵武者的学府,学院由郡守府财政支持,并且指派专门的武师管理教育。

    灵武者修炼灵武学,个个本领高强,足以以一当百,是郡城乃至国家都急需的强大人才。

    走在前面的郑云也看见了前方雄伟的城墙豪迈地向两翼展开,一眼望不到边际,在他灵动的眼中忽然显出了火热的神情。

    “放心吧,爹。我一定会成为一名强大的灵武者!”

    【新人新书,不足之处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