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林尼治枢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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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姬得垂怜 6

    公交车上,她把耳机插在耳朵里,我说2020年了,你怎么还用有线耳机啊?

    她不理我,她一边听音乐,一边翻白眼。

    “晕车?”我拔掉一个耳机,贴着耳朵问她。

    她只点一下头,便阖上了眼睛。

    我左手搭在她肩上,把她搂过来,我把她离我远的那一侧的耳机拔下来插在我耳朵上。

    她在听我的歌单啊,我的微笑趁我不注意,偷偷溜到了脸上。

    这就是被认可的感觉吗?

    她在放《pensées》,出自皇牌空战。

    公交车一路开到国家工业博物馆的后面,她跟我说,沈阳没啥好看的,也就工业博物馆比较有代表性。之前她学校组织出去玩,去过法库,那里还停了飞机呢,不知道工业博物馆里有没有。

    下车的地方离工业博物馆大门还有点远,旁边的建筑像一个巨大厂房,窗户都封的严严实实。

    她下公交车之后走了几步路,从她的状态来看已经缓过来了。

    当看到国家工业博物馆几个大字的时候,她快步向前走去,我则停在原地拍着一张照片。

    乌黑的狮子不知道是石头还是金属,中间的门没有开,只开了一个侧门。

    我跟上之后看到她在门口的柜台上登记。

    可能是因为疫情防控原因,要填什么身份证号码,手机电话,家庭住址。

    她问:“他是跟我一起的,还需要填吗?”

    答:要。

    填家庭住址的时候,我想了两秒钟,然后填了她的出租屋。

    过两道安检之后就进去了,偌大的工业博物馆里却看不到什么人。

    既看不到工作人员,也看不到游客。

    我一路跟着她走,我把手伸给她,她就牵着。

    一路上过来,首先就是看到展览的苏联进口的,以及早期的一些机床,车床铣床什么的。

    我跟她说,她也不知道听不听得进去,总之就是连连夸我厉害,反正我觉得她听不进去。

    我说也只是单纯的表达立场,她带我来我很开心。

    一个个都是岁数比我都大了不知道多少的老家伙了,他们的几个简单的圆柱体和方体结构裸露在外面。毫无金属光泽,上面一层有黑的东西,不知道是油漆还是灰还是油渍。

    我上去摸一摸,是没有油渍的,上面可以活动的机构都被封死了,灰头土脸的样子,看起来都是铸铁做的。

    旁边是一个特别大的铁西炼钢厂的模型,或者说整个展厅都被组装成了一个车间的模样,墙壁上都是梯子,钢架和管道组成的。

    再往前走是一个叫“汽车厅”的房间,有封条封住,不允许进去。

    我们往回走,参观展厅的另一侧。

    有几个老太歇在长椅上,旁边是一个导弹,也不知道是地对空还是反舰导弹,中间几个东西都裸露在外面,可以清楚的看到分层,火箭发动机战斗部之类的东西。

    我们看到了一个老式的手摇计算器,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数字盘,油漆都掉光了,露出了里面暗淡的金属质地。

    她跟我说:“英雄联盟排进去之后,半天加载不到游戏里,他们都是拿这个手摇计算器玩的吗?”

    我们轻笑。

    还有一些铁西区的铁轨,地图,模型什么的东西,我看得实在是感到厚重的年代感。

    我想到了,铁西,枕木轨道,蒸汽机车,昏暗的钢厂里面耀眼的钢水,铁西的年轻人在一起穿着工作服,他们嘴里喊着同志。

    再往前走是一些小工艺品,一个兵马俑在打篮球这个小雕像把她逗乐了,她叫我拍一张照片留念。

    但是小工艺品我这样的评价,很快,这个小字就不存在了。

    因为一辆由弹壳拼成的坦克停在我们面前。

    继续往前走是,岩石,矿石。这一方面我是纯门外汉,啥也看不懂。

    之后就是什么龙门铣,特别长或者特别高的特种机床,中间空余的地方放了玻璃展柜。

    我们十指相握,在钨钢刀的展柜上,拍了一张照片合影。

    她带了一个黑色的手链,上面挂了很多小金属配饰,手链是绕了两三圈环绕在手上的,真的是时髦的女孩。

    她笑道:“别人情侣约会,都是看电影吃火锅,我们跑到这儿来和车刀合影了。”

    我也笑了。

    说到这儿我也觉得奇怪,她今天怎么不喜怒无常了?还是说确实是因为马上就要把我送走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呆不傻,我感觉事情不对。

    我们继续往前走,我兴奋的跟她说,这可是一台沈阳产的五轴加工中心。

    五轴加工中心这一块国内还是被外国人卡脖子,企业不允许买五轴加工中心,别人大学买回来必须要定位,不允许动,或者五个轴给他锁两个轴,他只允许你用三轴。

    我义愤填膺,说得颇有一幅碍国小将的样子。

    她漫不经心地听,只是笑盈盈的夸我知道的多。

    再往前走的时候我傻眼了。

    一台“玄冥”陈列在了展厅中央,它的胸口上是两个大数字“05”。

    外面有一些阳光穿过玻璃照在它身上,旁边还有几个聚光灯对着它。

    我定睛看,只是一个缩小木质的模型罢了。

    我抬了一下手腕,可惜这次戴出来的是卡西欧光动能,我不知道我现在心率在不在波动。

    我郑重其事地对她说:“动力装甲有许多廉价的量产型号,比如说我们上次在夜市看到的,但是显然我们面前的不一样。”

    她说:“真好,都不需要花钱请导游了。”

    我有些无奈:“你这么夸我,我实在是荣幸之至。那么有一些是例外,他们有精密复杂的设计,高昂的造价,以及一些特殊的用途,区别一般动力装甲,我们叫它大机。这台玄冥就是其中之一,它实物有几层楼那么高,只造一架,牛飞了。”

    她打断我:“你这是什么情结,每个男孩都希望能开上是吗?”

    我嘴角上扬:“大机还真是我的准驾机型。”

    她冰凉的手摸摸我的头:“没病吧没病吧……”

    我接着说:“这可是沈阳组装的……”

    她牵着我的手往别出走:“知道了知道了。”

    我说上厕所,她说她也上,我出来之后在厕所门口等了有五六分钟。

    我躲在走廊旁边,通过反光看到模模糊糊里面有一个女人走出来了。

    我看她快走到我旁边的时候,刚想吓她一下,动作都开始起手了,才发现不是。

    尴尬死我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来,看我站在走廊旁边一动不动,说她还以为我要在这吓她呢。

    我说:“你就觉得我喜欢干这种幼稚的事情是吗?”

    她低下头捏手机,漫不经心地说:“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