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便回了房间继续打坐。

    食物通过胃袋消化传递给全身的热流，如丝如缕，在他的感知里如此清晰。

    若是气机的感应也能如此简单就好了，罗力如此想着。

    安静地房间里，罗力像是没了生气的尸体，一动不动地盘坐在床榻上，胸膛起伏间隔很长。

    矿洞里叮叮哐哐的声响传到这里时已经微不可闻。

    夕阳西垂，罗力从入定中醒来。

    外头嘈杂不堪，看来矿洞中劳作的人已经开始了换值。

    罗力去了食堂用了晚膳，便回了房间等着蒙霄等人。

    天色擦黑，房门被敲响。

    罗力将放在床上的朴刀提在手上，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个黑衣青年，比罗力高了半分，剑眉星目，面颊如刀削，若是有小妇人见到，怕是忍不住会赞一声：

    好英武的少年郎！

    然后，笑得合不拢腿。

    可惜的是，这少年郎像是个面瘫一样，不苟言笑算是最委婉的说法儿了。

    “端木师兄！”

    罗力恭敬抱拳一礼。

    端木剑冷冰冰地看着他，然后缓缓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将房门带上，罗力提刀快步跟上。

    ……

    山里的天色似乎黑得更快些，待罗力跟随端木剑来到阵法所在之处时，已是夜幕降临。

    蒙霄五人早已等在此处，见到罗力二人归来，开口道：“每日戌时换值，莫要忘了。”

    知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罗力点头应下。

    作为带头大哥，蒙霄走在前头，取出一块玉牌，掐诀将灵力灌注其中，顿时，玉牌散发出朦朦光辉，抬手将之贴近面前的虚空，与昨晚所见并无不同，一点光芒扩散出可容人通过的光门。

    一行人渐次通过光门，身后的光芒缓缓聚拢合并，随即消失不见。

    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叮叮咣咣的开凿声响以及渐渐多起来的火把与烛光。

    回头看去，那儿已经是一块笔直矗立的峭壁。

    他阵道知识浅薄，分析不出来这阵法的玄奥，但可以合理推敲，至少幻阵是跑不了的，至于还有什么其他阵法，嗯......他不知道。

    作为曾经的底层弟子，不知道不是再正常不过吗？

    这很合理！

    他还在胡思乱想，走在最前头的蒙霄开口道：“这还是从你们天符宗流出的阵法，可惜你这个天符宗弟子修为太浅，不然的话，以后咱们圣宗可以省下无数灵石了。”

    啊这...

    这让我如何接话？

    难不成还能送我回去进修一番？

    想了想，回道：“我也想为咱们圣宗略尽绵薄之力，但修为被废了之后，即使在阵法一道有所成，也是有心有力了。”

    这个话题让人有些悲伤，当然，仅限于罗力自己。

    其他人就没法儿感同身受了，毕竟他们也未曾有过修为被废的经历。

    方正人士覃大洲瓮声瓮气地道：“伪道就没一个好东西，表面上人五人六，背地里腌臜事一件都不少做，还往我圣宗身上泼脏水，我呸！”

    其他人没说话，赵崇儒却是接了一句：“越是道貌岸然之辈，越是珍惜羽毛，貌是情非，不为人所为。”

    “说人话！”

    “......不干人事儿。”

    “你这么说我不就听懂了吗！老赵，你就这点不好，不说人话。”

    “......”

    赵崇儒心底暗暗骂了声：粗鄙！

    吵吵闹闹似乎是他们的习惯，与我没话说，估摸着是因为跟我不熟。

    跟在后头的罗力暗自点头。

    前头，蒙霄已经与黑暗中窜出来的一个汉子接上了头，二人低声交谈片刻，那汉子招了招手，周围的树丛暗影以及树冠之上，呼啦啦跳出来好几个。

    他们穿着与树皮颜色相近的灰褐色短打，虽然在暗夜里的隐匿程度比不上黑衣，但他们这一队明显是白日里放哨巡视的队伍，与他们不同。

    交接轮换之后，负责接头的汉子带着自己的几位兄弟朝着阵法走去，而蒙霄则挥了挥手，余下五人各自散去，去向自己驻守与巡防的位置。

    有爬上树冠的，有躲入粗壮树干阴影的，有藏进低矮灌木丛的......

    这是早已重复过无数遍的事，分工明确，不需要单独安排交代。

    而作为新人的罗力，则被蒙霄这个大哥带着，钻入密林中。

    一边向着密林之中行去，蒙霄口中不忘低声交代着。

    “咱们的弟兄就负责这一块儿的巡视和驻守，我与老孔负责巡视，其余的兄弟则负责驻守。”

    蒙霄脚下不停，哪怕是在漆黑的密林之中，也没有阻挡他的步伐。

    而罗力则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脚步，同时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有一些兽类很喜欢夜间捕食，不管是野兽还是妖兽，都有。夜里虽然我们更容易隐蔽，但同样的，对我们来说也是极大的风险，因为妖兽显然比我们更适应夜晚的山林。”蒙霄尽职尽责地向他传授着经验。

    二人走过黑黢黢的灌木丛，看不出什么品种的低矮树木竭尽所能地伸展着枝叶，只为能够多争夺到一点大树遗漏下来的阳光雨露。

    黑暗中的树影，婆娑晃动之间犹如深渊之中爬出的恶魔在张牙舞爪，不知隔着多远的地方，穿透层层树木遮挡，传来几声兽吼声，让人心里发毛。

    蒙霄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口中说道：“走在山林之中，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要把自己的精神力提到最高，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迎来致命一击，就像现在......”

    说着，他第一次停下了脚步，伸手飞快地往旁边树枝上垂下的几根弯曲藤蔓上一抓，拽下了一根。

    上前一步凑近看了一眼，罗力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哪是什么藤蔓，分明是一条小蛇，蛇身与蛇尾一圈圈地盘在蒙霄的手臂上，蜷缩滑动着，似乎想要将其勒断，从而获得自由。

    可惜蛇头后方被蒙霄两指死死地掐着，这条蛇根本动弹不得，只大张着蛇口，露出两根弯曲的毒牙。

    双指用力，挣扎的小蛇立马一僵，盘绕在蒙霄手臂上的蛇身一点点无力地垂落，随后再无一丝动静。

    全程只用了一只手的蒙霄，这时伸出左手，屈指弹在了蛇头上，噗地一声闷响，蛇头炸碎。

    他用略显低沉地说道：“别看这玩意儿已经死了，但如果你真当没事了，可能很快你也已经死了。”

    罗力心道：他的声音里有故事！

    但嘴上却是不解地问道：“蒙师兄，这是为何？”

    蒙霄难得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之前有个年轻的师弟，刚来没几天，便因为斩了一条蛇，没再注意，而被那条断蛇一口咬在了脖颈。”

    叹了口气后，他继续说道：“毒入心脉，神仙难救。”

    结局蒙霄已经说过了，不言而喻。

    罗力忍不住头皮有些发麻，被砍成两截了还能咬死修士，这特么也太恐怖了！

    本来还好，现在听了蒙霄所言，他感觉危险无处不在，看不清楚的暗影里似乎藏着一窝又一窝的毒蛇，无声无息地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情不自禁地哐啷一声拔出了朴刀。

    蒙霄被他整得有些愣神，眯着眼睛看到他脸上紧张的表情之后，忍不住笑骂一声：“你小子好歹也是个武者，怎么胆子这么小？”

    罗力此刻精神紧绷，顾不上他的嘲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内心深处的紧张。

    “行了，有我在，你怕个屁啊，区区野兽要是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伤了你，那我这张脸往哪儿放？”嘲笑过后，蒙霄没好气地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话在理，蒙师兄你是个好人！

    但心里的紧张情绪也不过是稍稍减弱而已，身处这种阴间环境，自我暗示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

    果然，还是他太过弱小的缘故，若是他有着可以比拟蒙霄的实力，小小的夜林，还能让他害怕？

    实力才是所有底气的基础。

    这一刻，他突然感觉自己的道心更坚定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