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11日，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多云，虽然是秋天，空气却异常闷热，街道上都是穿着短袖的人群，男人女人，花花绿绿的衣服，川流不息的车辆，所有的这一切，都在我眼皮底下发生着。

    我在哪里呢？路边的小公园，台阶上坐着，早上八点半出门，到现在已经坐了七个小时了，汗流浃背，饥肠辘辘。为什么坐在这里挨饿呢，因为我没钱，因为我没哪里可去。

    我叫陈泽，1980年出生，35岁，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有一个五岁的女儿，一个小我两岁的老婆，我们仨跟老丈人夫妇住在县城的老旧小区里，房子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建的，虽然破旧，但是楼下不远就有幼儿园，为了女儿上学方便，就住到了这里。老丈人夫妇退休之前，是县里水泥厂的职工，退休之后老丈人待在家里，偶尔楼下下下棋，丈母娘白天有的时候去附近的超市兼职做促销员，晚上就在楼下跳广场舞。

    对了，还有我老婆，她叫方琼，我跟她是在深圳皮具厂认识的，那时候我是小组组长，她是我的组员，因为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一来二去熟络起来，便在一起了。后来怀孕了，厂里不方便，于是都辞职回到了这个小县城。老丈人家就我老婆一个女儿，便顺理成章地住在了一起。返乡之后我在县城超市找了份工作，蔬果区负责人，每个月3500块钱，女儿出生后，方琼在县城她堂姐的玩具厂干起了文员，一个月2300块钱，那时候手头也有点积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随着小县城的发展，小小的县城半年之间冒出了三家百货超市，一个比一个规模大，为了引流，天天打价格战。结果，我们超市为了生存下去，大大地缩小了蔬果区，我失业了。截止到今天，已经一年多没有正式的工作了，但是我依旧每天八点半出门“上班”，其实就是外头瞎逛，或者网吧里面打游戏，晚上六点半准时回家。

    日子久了，老丈人一家子早就看出了端倪，去我上班的超市见不到我，蔬果区也基本撤了，我慌称调到百货部做采购了。这半年以来，也没给丈母娘交过生活费，一家子对我意见很大，方琼也没给过我好脸色，每次见到我都像见到仇人一样，在他们背后的语言攻击下，连女儿都跟我不亲了。

    我也反思过，我为什么没钱，祖祖辈辈都穷，是因为我懒吗，或许是，苦力活干不来，一般的活又找不到，我痛恨我自己，有的时候真想结束自己，但是，想想女儿还没长大，乡下还有六十多岁的双亲需要赡养，我没有资格。

    七点钟，我也准备回“家”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吃完晚饭了吧，我不敢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因为他们的眼神，会让我丧失最后一丝尊严。

    回到住处，丈母娘在擦桌子，方琼在洗碗。

    “回来了，吃饭了没有，我们刚吃完”丈母娘淡淡地问道

    “外头跟朋友吃了一点点”我撒谎了，不自觉地又撒谎了，只有我自己知道，除了早上出门吃了几个包子，一天都没吃过东西，此刻已经饿得头晕目眩。来到厨房，方琼瞥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我装作洗了下手，就回房间了。

    十几分钟之后，老丈人带着我女儿回来，提了一大袋零食，女儿跑到我房间，奶声奶气地递给我一个面包“爸爸，给你吃，外公买的”，我把女儿搂过来，接过面包两口就啃完了。女儿被我吃相吓到了，问到“爸爸你是不是很饿，我再去给你拿点”我亲吻着她稚嫩的脸颊，“爸爸不饿，这个面包我都撑饱了”

    吃完之后小心翼翼地去到洗手间开始洗澡，当温暖的水流湿透我全身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掩着嗓子痛哭起来，天旋地转，那一刻我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看到了卑微的自己，蹲在厕所的角落里，活像一只丧家之犬。

    日子像潮水一般奔涌向前，我被岁月推着走，朦胧间回首，什么都不曾留下。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天气终于转凉，一夜之间气温骤降十度，大伙都掏出了压在箱底的外套，街道上的人群也没了往日的悠闲。

    前些天被方琼拉去她堂姐的玩具厂做临时工，很简单的手工活，把一些零散的部件拼凑起来，工资按计件算，一毛五一个，我手速比较快，一天能做一百二十块钱，跟我同事那些大妈一般只能做八九十。今天批货干完了，我又惯例性地失业了，好的是手头有了八百多块钱，很开心。路边彩票店随机五注大乐透，我很喜欢买彩票，也经常幻想自己中了五百万之后该怎么花，第一笔钱就是买套房子搬出来。

    或许就像我爸说的，我命中没有横财，买的彩票基本没中过奖，彩票对我而言，更多是捂在兜里的时候，带给我的自信跟希望，所有的烦恼都会在开奖之后烟消云散，我可以凭借这笔巨款扬眉吐气。

    回到家，丈母娘在教女儿学画画，女儿看到我回来也放下了画笔跑来抱着我的腿撒娇，我一把抱起她，贴紧脸颊，也只有这个小家伙，能给我带来温暖吧。

    “妈，这三百块钱还你，小咩的校服费”

    “那批货就做完了？”丈母娘接过钱，淡淡地问道

    “是的，下午我回乡下老家看看我爸妈，方琼回来跟她说下，可能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好”

    “小咩你跟我回爷爷奶奶家吗？”

    小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了看她外婆

    “别带她回了吧，幼儿园不好请假呢，你们村里没路灯，小咩又怕黑”

    我看了看女儿，她显然是想跟我回，但又惧怕外婆的责骂，干脆默不作声，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也好，小咩要听外婆话”

    随便收拾了一下，带了几件衣服。去附近超市买了两双棉鞋，天气转冷了，爸妈棉鞋也破得不行，该换了。还称了几斤小面包，我爸平时喝茶就喜欢吃点。坐上了去乡下的汽车，回我家，真正意义上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