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错
下午,老板的女儿吴映夕准时到店,她冲我打了声招呼后,便去换员工服了。
我目送她进去之后,便又继续看着大门的车流。
仔细想想,吴映夕最初对我的厌恶,表露得并不怎么明显,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板着脸。
虽然从脸上的表情来看,并不能看出好感还是厌恶,她遮掩得很好。
但是,她的眼神却很容易表露出自己的情感,以致于我到现在都不看直视她。
不过自从发生了某件事,以及久而久之,她面对我的眼神就变得很温和,今天也是如此。
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着她们了,我的妹妹们。
自我大一结业后,也就在老家待了半个月,之后好像是父亲的旧友回国,得知父亲逝世,留下我们三兄妹以后,曾提出接到他们家里住。
小姨拒绝了把两个妹妹移交到父亲旧友那边,而我自然也是拒绝,原因有很多,最关键的有两点:
第一,我希望我能独立,不依靠别人,等到毕业后拥有稳定工作且安顿下来,把两个妹妹寄养在小姨家的费用都还清后(尽管小姨从未要求过这些费用),再把她们接过来,直到她们找到了能托付终生的人前,我都会养着她们。
第二,自从绑架事件后,在脑海中失去的记忆觉醒了一部分,虽然不完整,但我看样子很危险,有很多不安定因素,我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影响到别人,所以决定还是独自一人为好。
明天便是国庆,七天假期,我是那天被养父母捡到,所以也成了我的生日。
就在我思考时,肩上忽然被拍了下,猛地扭头看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吴映夕就跑到我背后了。
“woc!”我吓得吐出国粹,缓了下说道,“哈啊……小吴,你就不能有点动静吗,我还以为你要刀我。”
吴映夕眨巴着眼,说道:“我站在你背后很久了,有客人要结账才叫的你。”
“啊……呃哈哈,非常抱歉。”我回过头来看向眼前正等着结账的客人,熟练进行着结算,“结合该书的税费及原价成本,合计57元。”
客人点点头,扫了码付账后便转身离开,而我则毕恭毕敬地目送其离店。
“一直以来都觉得你很熟练,没想到这么熟练……”在我身后的吴映夕冷不丁地说道。
我被这看似废话,但好像又别有深意的话搞得有点气,回复道:“我确实很熟练的展露笑容,不仅熟练,还很自然。”
话音一落,背后便没了动静,等了一会,吴映夕向前走到我旁边,眼睛直视着前方,紧接着伸出手掐了下我的脸。
我尽量忍住不发出太大声音,但这一下实在蚌埠住了,强行压着声音问她什么情况?
她说道:“测试你脸部的肌肉,结果上来看很松软,这是常常奉承他人露出假笑而导致的,希望你以后好好注意一下,为了你的脸着想。”
“我真是谢谢你啊。”
“不必,这是我应该做的。”
“啊这,你还真信啊……”
之后的时间里,客人比起上午变得多了,但也不算很忙。
我和吴映夕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休息时就教教她功课,时间也渐渐跳到了八点。
店员们陆续离开,而我收拾好东西后,也准备关店离开。
这时,店门路边停了一辆车,我关好门后其突然响了一声喇叭。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过去,前面车窗被摇了下来,坐在主驾驶位的人移动到副驾驶位上探出头来冲我打招呼:“小风,上车吧,我接你回去。”
发现是熟人后,我便走过去。
这个熟人是我父亲的朋友,叫顾源。
“顾叔叔,你怎么到这了?”我笑着问道。
顾源微笑着点头,说道:“我刚好把顾鸳和顾鸯接了回来,看到你这关店,就顺路接你一下吧。”
我在副驾驶窗边用余光看了眼车内后座灯下的两名少女,她们是顾源的女儿,两人貌似对我的出现和父亲的邀请并不乐意让我上车。
实际上,我和这两人之间的矛盾,很早就开始了,记得刚见面时还没那么大敌意,那件事情之后关系就急转直下。
大概她们认为父亲的离世是我的问题,这样子吧,在父亲生前,父亲对她们也是视如己出,而她们也很喜欢父亲。
这样的话,也算合理。
我尴尬地笑了笑,转身想要走:“不,不用了,我这边的话,还有自行车,不能丢下啊。”
确实不能丢,尽管只是在家里待修。
然而,顾源听后貌似是察觉了什么,拉住我说:“没事没事,先放着嘛,明天我再把你送到这不就行了嘛……”说着,顾源便打开副驾驶,把我拉进车内,“来来来,上车上车,都认识了这么久了,还忌讳什么。”
我没办法,尽管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好上车了。
系上安全带后,车辆出发的同时,顾源开口问道:“明天就是国庆长假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大概的话,明天在家里躺一天,好好休息,之后就打算回一趟老家,看看小铃和小轻,也看看小姨他们。”我一边想着一边说。
顾源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对了,你和小铃和小轻的关系,好点没有?”
我看着他愣了一下,想到两个妹妹跟我的关系之后,垂下头苦笑道:“不能说很恶劣,只能说没联系吧。”
顾源停在了红灯亮起的那刻,无奈地叹了声说这样啊。
然而,背后一直不吭声的顾鸳忽然道:“呵呵,这难道不是自然的事情吗?”
顾鸯拉了下顾鸳,低声说:“姐姐,别这样……”
我听到顾鸳的话之后没有吭声,不想跟她吵,而且我和吵不过她,加上问题也是我自己造成的问题。
顾源脸色沉下来,看着后视镜的顾鸳厉声道:“顾鸳,你再乱讲话就别怪爸爸了!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过分,小风那时候也跟你一样,只是个孩子,他能活着出来已经很不错了,换成是我和你的话……”
我听到顾源厉声斥责着顾鸳,强拉起笑脸来连忙劝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我也放下了,所以……”
还没等我说完,顾鸳忽然指着我大声说:“你还敢放下!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人,害死了,害死了……总之你害掉了风叔叔一家!”
我听后也没再吭声,心里更加难受,心中止不住的悲伤推动着我眼里的泪水。
我还是强行的忍了下来,对着顾源说道:“顾叔叔对不起,我还是走回去吧,实在对不住您的好意。”
话音刚落,我便拉开没锁上的门,在马路上开门迅速跑开了。
而身后的顾源一直叫我让我回来,同时也冲着顾鸳骂起来,我忽然感觉,自己真是个万恶不赦的罪人,破坏了父亲一家,也破坏了对我好的人一家子之间的感情。
我奋力狂奔着,向着不知道的方向跑着,眼里一直打转着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随风而吹响脸后。
我一直跑着一直跑着,直到在一条大桥行人道上停了下来,面向江面跪下,不顾周边的行人,失声痛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因为手机老早就没电的原因,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看见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后,我走了进去,用尽了身上带得不多的现金,买了一包烟,还有两瓶酒,走到外头的桌椅那坐着。
我点起了一根烟,猛嘬一口,刺喉的烟雾令我不禁咳了几下,但这并不能比上我此时的心伤。
用牙咬开了酒盖子,冰凉的啤酒灌入心喉,让我那炽热的心一时冷却了下来,痛苦也因醉意减弱了几分。
为了能够有钱寄回家,同时也为了自己的生活,我什么嗜好都没有,烟酒这一类自然是不沾的。
然而今天,考虑到酒沾那一两滴就能醉的我,想要喝醉,把自己喝昏在某处睡着,等到第二天醒来断片,把什么事情都忘了。
很快,一瓶已经快要见底,头晕乎乎的,趴下来闭上眼后,顾鸳的斥责声又在我耳边萦绕起来,父亲与母亲离开后的模样也不断的呈现在脑海里。
可能是酒精的问题,我忍不住又哭了起来,没有再压抑,嘶嚎痛哭着。
一口接一口的往肚子里灌,终于两瓶酒全都喝完了,而我嗓子也哭哑了,也没力气继续哭下去了,眼皮沉沉地垂下,脑袋里一阵又一阵的嗡鸣,我就这么睡下了……
在睡着后,我梦见那段美好的日子,父母和妹妹们坐在沙发上,乐此不疲的讨论着电视里的内容,在看到我晃悠悠的出现后,笑着冲我招手,我奔跑着过去,想要投入父亲的怀里,然而不管我怎么跑,却依旧接近不了。
眼前的光景越来越远,视野内越来越小,一直化成一个小点,彻底消失在我眼前。
白色的光逐渐覆盖视野,嗡鸣声出现在耳内,不久以后,我感受到了阳光的滋味。
我朦胧地睁开眼,自己现在还是在那家便利店外的桌子上趴着,唯一不同的是天色已经亮了。
卖力的顶着宿醉的痛苦起身后,肚子里翻江倒海,往后猛地一吐,喉咙里积攒了一晚上的酒精和其他难以名状的东西从嘴里喷出来。
便利店的老板刚走出来见到我这样,好心的跑来拍着我的背,而我也一直搁那吐着。
过了好一会儿,呕吐感才好点了,我难受的往背后的老板道谢:“谢谢了,不好意思。”
那个老板说着没事没事,接着又递给了我一瓶矿泉水说:“算是我请你的吧,先喝口水缓缓吧。”
我接过水喝了之后,艰难地起身躬身道:“非常感谢,能对我这么好……”
老板微笑着说:“没事没事,先坐下休息吧。”
我摆摆手说不用了,然后从所有口袋里,掏出了两个钢镚,递给了老板,接着便不管他离开了。
清醒过来的我,此时只感到身体很冷,视线内的一切都很迷糊,同时头也很痛。
看来是在外面睡了一晚上的原因,感冒了。
恢复了一点的我也认清了这里是在哪,离家里并不远,过两条街就到了。
我掏出手机想要看看时间,但手机没有回应我,熄掉的屏幕唤起了我昨晚的回忆,告知我已经没电了。
忍着身体的不适,总算是到家门了。
进门以后随便把鞋甩到一边,把身上已经脏掉的衣服全都脱掉后,此时的我已经没力气再顾虑什么臭不臭了,光着条内裤,爬进被窝里蜷缩着。
虽然很疲惫,但眼皮在这时候犯难,貌似是不想让我睡着。
辗转反侧了好一阵子,都没能在床上找到舒服的位置,身体还是很累,头部就像是给人来了一棒似的,咚咚咚的痛。
在床边艰难的拿到充电器,帮手机充上电并开机以后,映现出十来个电话和几条短信。
这时候又来了个电话,是顾叔叔的。
我接通之后,电话那边传来急忙地声音:“喂!是小风啊,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接你!”
听到这急切的声音后,我心里不由得一暖。
在这个世界里,对我理解的,还有经常关怀我的,貌似就只剩下小姨和顾叔叔了。
我尽量用着正常的语气回复道:“没事,只是昨晚碰到了朋友,拉着我去喝酒,然后就宿醉在他家里头,碰巧手机也没电……咳咳,没电而已。”
顾叔叔听到我咳嗽的声音,便道:“听起来身体不怎么好啊,没事吧?”
我摇摇头说:“没事,只是刚刚喝水呛到而已,没事的。”
电话那头哦了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啊小风,昨天我女儿说话重了,她也不是有心的,只是她急了而已,希望你别在意。”
“没事儿,对我有点怨言很正常嘛,这么多年来都习惯了,而且她也是在青春期,冲动我也能理解。”我回复道。
电话那头听到后沉默了好久,顾叔叔愧疚道:“对不起,明明你作为林海的儿子,林海又对我们这么关照,而我又什么都帮不了你,很抱歉。”
“没事没事,光是叔叔您能够给我现在这栋房子住着,还不收水电房租我已经心满意足得很了,什么报恩能比给别人一个安心舒服的窝更好的呢。”
“但这个恐怕还不够吧,这些年来受了这么多苦……”
顾叔叔本想继续说下去,想要把责任拉到他身上,我听后马上打断:“不不不,已经完全足够了,能有一个不用花钱的,能挡风挡雨的地方住着,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
“嗯,那好吧,那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就先这样吧。”
“好,顾叔叔再见。”
挂断电话后,我长叹了一声,自言道:“已经足够了,足够了啊……”
是的,已经足够了,以后来再多风雨,那也是我应受的,毕竟……
就在我想到一半时,眼皮不再为难我,决定顺我的意垂了下去,而我也跟随其缓缓地再次进入梦乡之中。
“希望以后,她们能理解我。”
“生日快乐,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