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我叫罗北
黑云似乎扩散到了极点,真的没有再飘过来。
乱葬岗中弥漫着雾气,一人一骷髅随意坐在一块倒塌石碑上,那石碑似是年代久远,早就字迹模糊,看不真切了。
众鬼维持着死去的样子四散开,那高个子鬼似乎拌了一下,插在背后的一大把竹筷掉了几根下来,又被他一一拾起。
罗北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嘴角抽了抽,差点笑出声来。
“你不怕吗?”白骨突然打破安静,出声问道。
“刚开始有些怕。”罗北听他这样问,先是答了一句,又停下思索一番,好像在组织语言。
白骨也不着急,转过头瞧着他,耐心等着。
“人对于未知的事情都会有恐惧。你现出真身时,我是有些害怕的,后来发现,你们似乎对我也有忌惮,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你们有能耐的话,就直接弄死我了,何必要这么一番折腾呢?”
“而且,”他瞥了一眼白骨,见他没什么反应,才说:“我感觉万一拼命的话,你大概率打不过我。”
“你说的没错,我因为一些原因有些虚弱,但你别忘了,我们人多!”白骨平淡道。
“呵。”罗北轻笑一声,“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只有那个叫红月的女鬼,对我稍微有点威胁。”
他转头面对着白骨,又说:“况且我死了还会变成鬼,相当于复活了。到时候大家都是鬼,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白骨摇了摇头,看向远处的一袭红裳,道:“人死不一定为鬼。成为鬼也不等于复活。那只能说是一种新生。更何况,还有尸之一族。”
这样说着,白骨伸出手在泥土中一翻,翻出一只蚯蚓,随手扯成两截后扔在地上,指着蚯蚓道:“似这地龙,断成两截之后依然活着,但二者又相互独立,不再是之前的地龙了。”
罗北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两截蚯蚓,看到它们分别往不同的方向钻入泥土。
他明白白骨的意思。
用通俗易懂的话来说,人死就真的一切皆休。但因缘际会之下,有可能会从尸体上诞生鬼魂,当然,也有可能会诞生所谓的尸之一族,恐怕就是僵尸之类的。
而这些鬼魂和僵尸,就完全不是原本的自己了。
果然,就听白骨继续说道:“生死乃天地大道,当隔绝阴阳。故而人死则死,若有仇怨、机缘,则或新生为魂,或新生为尸。人,魂,尸之间,没有宿命,只有因果。”
听这意思,似乎一个人死后,尸或者魂只会新生一种,二者绝对不会同时出现。
‘那我是什么?也是诞生的鬼魂吗?或者是新生的僵尸?’罗北不由得有些怀疑自己,但顿时又想到自己还有前世的记忆,于是又问道:“成为鬼魂或者僵尸之后,以前的记忆还有吗?”
白骨解释完之后就一直盯着罗北,直到他这样问,才意味深长地转头看向越走越远的红点,道:“你应当明白的。魂有灵而尸无智。”
罗北又悟了。
记忆肯定是有的,否则红月他们不会记得自己死去的过程,也不会因此而受到刺激。
而刺激之后的结果,多半不会太好。
想到这里,罗北自余光里瞄了一眼白骨,刚才差点犯下大错误。
不过还好,总算是没闯下大祸。
罗北心思自小就细腻,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其他人的情绪。他就是察觉到那些人对他并没有什么很深的恶意,似乎更多的是一种恶作剧一样的心情,因此才乐得陪他们演戏。
但罗北也发现,这些鬼魂似乎有些木讷,有时候甚至称得上制杖达人。
“所以,虽然有记忆,但是这记忆会残缺,是吗?”
“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反过来说,天欲与之,则必先取之。此天道也!”白骨语气悠远淡然,七八岁小孩的骨架上,恍然间好似出现一个抚髯老者的身影。
有风卷起灰色的雾气,呼啸着穿过乱葬岗,不知道是哪一处的孔隙,传出“呜呜”的歌谣。
白骨不再说话。
罗北也不再询问。
很多事情,对于聪明人来说都没必要讲明白。
二人之间又安静下来,但罗北心中却不平静。
‘我的记忆算是残缺吗?我没有这具身体从小到大的记忆,但却记得我的上辈子。那我是读取了这具身体的存档,然后另外生出的生命吗?’
‘我还是我吗?’
‘我到底是穿越,还是略有变故的新生呢?’
‘不对!’
‘我就是我!’
‘我叫罗北!来自现代!我记得我上辈子从小到大的一切,记得爸妈、亲戚、朋友,也记得手机、电脑、游戏。’
‘所以我的确就是穿越而来的!’
罗北目光中的迷茫消失不见,坚定之色重现。
白骨见状,略带赞许地点了点头。
远处黑云之下似乎下起了雨,厚重的铅云依稀有变薄的征兆。
一抹红点蹦蹦跳跳地接近,逐渐幻化成一袭红裳。
红月回来了。
罗北放下心中思绪,轻轻叹出一口气来,低声问白骨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白骨语气似笑非笑,好像突然从老头变成了一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那你为什么不知道这些?”
二人对视着。
蹦蹦跳跳的红月从远处看到,顿时停了下来,四下一扫,找了个凹下去一块的坟茔,躲在后面偷看。
有杀气!
这杀气虽然很淡,但的确是有。
作为活了九世的老鬼,白骨很肯定。
刚刚还温和有礼的少年突然变得杀气四溢。
察觉到这点的同时,他也有些心惊莫名,扯开的下颌来不及发出笑声便停在原地。
这少年竟如此杀伐果断的吗?
现在借尸还魂的老怪物都玩这么狠?
眼角余光看到罗北脚尖微微犁地,腰背绷紧,似乎有杀人灭口的迹象。
‘太欺负人了!我只是个孩子!’白骨发出无声的呐喊。
躲躲藏藏的红月轻轻放下背着的一大串香蕉,偷偷伸出脑袋瞧了瞧。
眼睛里冒出红光来。
“哇~这就是他们说的断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