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刘青萌的灵武贯穿身体的那一刻，江毅并没有任何感觉。刘青萌会亲手杀死他，是他很早之前就想到了的。

    刘青萌似乎要把眼睛睁裂开。好像有水滴在她的眼睛里含着，可迟迟不肯掉下来。其他九名灵能士也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惊讶。他们都在内心里感叹：刘青萌果然就和传说中一样，是一台“杀戮机器”！

    粉色的灵武把江毅摁在空中，江毅像被猫抓住的老鼠一样，徒劳地挣扎几下，就再也没有任何反应了。他的心口发出了暗蓝色的光，接着一颗暗蓝色的空心球体从光中出现。刘青萌立刻从心口释放出一双粉色的手，抓住那颗蓝球，拽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灵武被迫离开身体，对于红衣灵能士来说，就基本上等同于死亡。刘青萌收回了化成剑形的灵武，江毅的尸体掉在地上，软成一团。

    “我们……应该不需要再确认……他死了没有吧？”一名红衣灵能士问。其他人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们都等着刘青萌的指示。但刘青萌其实并不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只是救世会的红衣们已经习惯了听从刘青萌的命令。包括许多资历很老的红衣灵能士。

    “不需要了。”刘青萌甩下一句话，就走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地上那团东西。好像地上的只是一团东西，而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他的丈夫。其他人不敢落后，赶紧跟上刘青萌。

    刘青萌他们刚走没多久，一股浓烈的腥气就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乌泱泱一群恶魔像黑色雾霾一样聚拢在江毅的周围。这股腥气能把人的鼻子咬下来！被它经过的地方，草木枯萎，大地受到诅咒变黑，可象征着死亡的鬣狗、秃鹫、乌鸦却慌张地从江毅附近逃走。

    恶魔此时的出现其实并不合理。它们并不以人类的血肉为食，而是以他们身上的灵能为食。灵魂越是纯洁、坚定的人，就拥有越强大的灵能，也就越美味。可江毅的灵武已经被夺走了，他已经是一个空心人了。

    灵武其实就是灵魂。灵魂经过一种被叫做“献”的仪式，能激发出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被用来变化成各种各样的武器就被叫做灵武，能使用灵武与恶魔战斗的人类就被叫做灵能士。

    “献”的过程非常凶险。灵魂需要与肉体分离，然后再回到肉体。就算有充足的准备，每年也有不少人的灵魂再也没有回归肉体。这些人就变成了所谓的“空心人”。

    空心人没有感情，没有记忆，无法交流，丧失了一切基本的自理能力。

    恶魔是不吃空心人的。他们看不上没有灵魂的人类。

    有些激进的抵抗组织会在空心人身上施法，让他们散发出灵魂的气味吸引恶魔，等恶魔一拥而上的时候，发起攻击。

    这种攻击是无差别的，某些地区、组织并不把空心人当做人来对待。

    可恶魔们竟然对空心人江毅非常满意，他们发出了像瘟疫一样可憎的笑声。

    就在江毅即将被吞噬的那一刻，从他的心口迸发出夺目的白光！像无月的黑夜中，突然亮起的一盏灯，驱散了无边的恐惧。

    恶魔们不肯善罢甘休。它们合体变成一张血盆大口。长满了数不清的，刀尖一样的牙齿。

    这张血盆大口妄图把光和江毅一起咬碎。但这光突然闪耀得像是正午的太阳。恶魔们在夺目的光芒中灰飞烟灭。草木重新焕发生机，土地的诅咒也被解除。

    光芒眨眼间就消失不见。晚来的风轻轻抚摸大地，新绿的草就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浪。萤火虫的微光，夜莺的曲，都出现了。不久前剑拔弩张的战场，不久前受到诅咒的土地，现在就仅仅是森林中的一片静谧的草地。

    江毅在青色的浪中活动了一下手指。这时，草地和江毅好像被描上了白色的边，他们都闪着光。江毅在光中逐渐苏醒。然后好像受到了指引一样，朝着森林走去。

    他心口重新闪耀着白光，越靠近森林，光芒就越灿烂。

    一座高耸入云的白塔突然出现在远处的森林。江毅无意识地朝着那座突然出现的白塔前进。大树受到了指令一样，给江毅让出了一条直通白塔的路。

    白塔没有任何的入口。也看不到顶。

    江毅走着走着，在一个似乎早已经规定好的位置下跪。

    白塔用光回应江毅的虔诚。白塔的光和江毅心口的光融合在一起，森林、土地，周围的一切都融化在这片柔和中。

    江毅立刻恢复了知觉。他感觉自己像被包在一块海绵里，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神经和身体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摆脱了一切重物，轻飘飘地，气球一样地升到了空中。

    突然，江毅的心口释放出一对洁白的翅膀，又很快变成锋利的剑，然后是AK-47、冲锋枪……经过了数百种变化，它好像玩累了，一下子跑回了江毅的心口。江毅就慢慢从空中下降。最后俯身趴在了光中，就像趴在母亲的背上。白塔的光突然爆发，像烟火，眨眼间，森林和土地，周围的一切都再次出现。

    江毅闻见了青草的新绿，渐渐地进入梦乡。

    这是江毅成为灵能士以来，最满足的一次睡眠。他醒来以后，感到赤身一样的轻松。但他发现自己其实穿着衣服。他挽起袖子，发现手臂上的所有伤口、疤痕都消失不见了。他难以置信地脱下衣服，自己现在的身体崭新地像一把新手枪。

    五年来的逃亡给他带来的焦虑一扫而空。他感觉自己满是灰尘的灵魂在水中被涤荡干净。

    眨眼间，他的胸口迸发出一把利刃。那是他最熟悉的一把武器。水流一样直的刀身，月牙一样尖的刀刃。只是之前它是暗蓝色的，现在它是银白色的。

    “水月。你竟然还在！”江毅惊喜地喊出“老战友”的名字，温柔地抚摸着它。与老战友的重逢，让江毅彻底地放松了自己的神经。他不由自主地开始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之中。

    六年前，江毅25，刚晋升为红衣灵能士。他当时的队长刘青萌只有20岁，但已经获得红衣资格5年了。

    上京收复战失败的第二天，在东湖医院的特级病房里，江毅被五花大绑，只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病房里只有她和刘青萌。

    “我要生下来。”

    “真的吗？这是你最后的决定吗？你真要把他带到现在的这个世界吗？可能他都活不到十八岁……那个时候人类说不定已经不存在了……”

    江毅无法歪头。他只好闭着眼，这样他才能面对刘青萌。

    “这个孩子是一个错误吗？”

    “不是。我们都很清醒。”

    “你不要对当时的决定反悔。”

    “我明白现在我们的处境。可是这对他来说……”

    江毅吞下了最后三个字，眉毛有些抖动，好像咽下了三颗石子。

    “不公平？你想说这个？”

    江毅沉默。

    “我知道。可只能这样！”，刘青萌的眼里有火焰在燃烧，她的话像公众的判决一样不容置疑，“你是阿灵族的后裔，天生拥有强大的灵能。而我的天赋也有目共睹。我们的孩子一定能够成为最出色的灵能士，一定能够为人类再争取一些时间。”

    “如果他……”

    “那就再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