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屋山下，红妆满地。

    耀光门为了这场婚礼，摆了十里长街一般的酒，以供前来的江湖中人畅饮。

    明日便是黄道吉日，也将在明日，这里或许会爆发一场空前绝后的战斗。

    南笙月穿着一袭红袍，站在冷月下，屋檐上滴落了露水下来，可屋顶的那个人却还是没有下来的打算。

    耀光门去提亲是难得的幸事，她年纪也不小了，成婚也是应该的事......

    “明天，就是我和苏白龙决战的时候。”屋檐上，谢云龙低低地出声。

    南笙月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谢云龙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现如今谢云龙已经是名传江湖的剑客了，可居然说的确实孩子般的话。

    “他不会来的。”南笙月低下头去，脸上有一抹难掩的失望。

    当初苏白龙和她约定会去怀桑找她，可事实却是躲在云州的某个角落里独自喝酒。

    “如果他不会来的话，你又怎么会答应和我成婚？”谢云龙轻笑了一声，“你在期待着他来吧？”

    长久的沉默，晚风渐渐飘过，两个沉默的人只是一个站在屋檐下，另一个则躺在房瓦上。他们同时望着一轮圆月，可却找不出任何的话来。

    良久，谢云龙才重新开腔道：“我不是父亲那样的人，他满心想着把自己推上王座，现在整个江湖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也没什么不好，父亲是霸主，儿子自然活的无忧无虑。”南笙月下意识地说。

    这便是常识，就是这人世间，家室显赫的人活的自然比百姓好些。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和苏白龙决一死战么？”谢云龙忽然问。

    南笙月摇了摇头，原先她以为谢云龙是为了仇恨，可说起来苏白龙倒没做过什么让谢云龙难堪的事，反倒是耀光门灭了人家满门。

    可若要说为了天下第一的名号，苏白龙也不是天下第一......

    这便是她最费解的地方，以至于她一度不清楚这个如谪仙一样的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要大家都知道我叫谢云龙。”他低声说。

    南笙月不是很理解，现如今江湖里谁人不知谢云龙？耀光门的小少爷，有可能踏破天道的人。

    这句话显得有些没头没脑起来。

    “若是在别人面前提起谢云龙，你猜他们会说什么？”谢云龙忽然问。

    南笙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陡然间却发觉站在屋檐上的谢云龙是看不到的。她听的有些入神了，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捋了捋自己耳边的发丝道：“大概是顶尖剑客那样的称谓吧。”

    “不！”谢云龙反驳道，“他们会说‘谢安的儿子’，又或者是‘耀光门的小少爷’这样的称谓，而不是谢云龙。”

    南笙月沉默了，不知该作何说辞。她忽然间发觉自己理解错了谢云龙，这个人不要什么天下第一，也不要什么万贯缠腰，他要的不过是别人知晓他的名字。

    仅此而已。

    风月中，谢云龙站起身来，握紧了腰间的剑道：“我知道苏白龙会来的，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都曾见过地狱里的妖魔！”

    南笙月揣摩着这句话，时至今日她再听到苏白龙的名字居然是从未婚夫的口中，并且对方给以高冠，比江湖里杀人魔头的总要好听不少。

    可说到底，这江湖里到底谁真正了解过谁呢？

    她叹息了一声，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听不到更多的声音，这才知道谢云龙走了。

    第二日，旭日高升。

    太阳炙烤着地面，梦乡里的剑客们朦胧地睁开眼，却感觉到灼热的日光刺进他们的眼中。

    屋外站着一人一马，少年风尘仆仆，身旁的马却喘着粗重的气息，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赶来一般。

    “你也是被宴请的宾客？不知道是哪路的高手？”一个自诩路通天下的醉汉慢悠悠地爬了起来，似乎想和那个少年攀谈一下。

    可忽然间他愣住了，冲天的黑云从少年的背后腾起，仿佛万千的妖魔在咆哮嘶吼。苏白龙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剑。

    他的目光当中失去了所有神色，只剩一片通红。

    “你是谁？”醉意被这股气势瞬间驱赶而走，“来这里做什么？”

    “你们是来杀我的么？”苏白龙问。

    纷纷醒来的江湖好汉们都摸不着头脑，他们被宴请于此不过是因为耀光门的小少爷大喜日子，可忽然间蹦出个魔头二话不说就拔剑。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天光似乎被斩开了，王屋山脚下冲出几个白衣飘飘的公子，手中持着利剑朝苏白龙而来，他们的目光中都是兴奋。

    原本还怕苏白龙醉死在云州街头，却没想到这家伙来了，杀了苏白龙，确是他们名扬天下的大好机会！

    “那么好！”苏白龙没头没脑地说，“我也是来杀你们的！”

    他振袖舞剑，如同浪潮一样的剑意滚滚而来，撕裂了那几个飞驰在天空中的公子哥。

    血如同雨一样倒下来，所有人都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他们明白了什么，纷纷举起长剑，如同蚁群一般涌来。

    他们的人数多如沙海！

    “我是来......杀你们的！”苏白龙猛地吸气，随后如同吐息一般吼了出去。

    空中多出了一点寒芒，谢云龙人还未至，一点锋芒就如同箭矢般赶来。

    苏白龙提剑而上，死死地挡住了直至身前的古剑，随后是妖魔般的咆哮，像是有雷霆炸开，他的脸上狰狞可怖，最后一丝人性被他抛弃。

    他入魔了。

    顺武帝十七年末，王屋山下聚集天下有名的剑客同往，于同时，江湖中最大的魔头苏白龙独自赴往，振剑杀戮。

    多年以后，江湖中的剑客路过王屋山脚下的时候，也能感受到冲天的剑气和无尽的怨气，那场战斗里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官府最后实在没办法，一把火都烧了个干净。

    深夜里偶尔能够听到旅人的歌在这片废墟上回荡，可却不见人影，据说那是魔头最后的怨气还在这片土地上。

    而王屋山，便是他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