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楚城率诸侯联军退到寒州境地，北蛮损失惨重，开始以北荒城为界限巩固自己新的土地，战争难得停止了下来。

    然而没人知道平静当中到底酝酿着什么样的风雨，却更叫人担忧了起来。

    云州，商九原上位之后，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组建了自己的禁卫军，那些囤积在仓库里的铁甲被掀开，散发着钢铁的寒光。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商九原老早就锻造了足够的铁甲和武器，在清运商会黄金的号召力下，选择为晋商国效力的文官武将不在少数。

    晋商国一跃成为强力的诸侯国，守在云州地界，看起来反倒比其他诸侯王还要轻松惬意。

    晋商国王府当中，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坐在桌案前，桌案上摆放的是一个红玉匣子，他的目光近乎呆泻，若不是腰侧那柄三尺半长的剑，商九原大概也认不出这是苏白龙。

    那个文儒剑士如同流浪汉一般，衣衫不整，浑身散发着酒气，下巴上泛起铁青色的光辉，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清理自己的胡渣和仪容。

    商九原倒满身前的茶杯，滚烫的茶水忽地泼洒了出来，滚到苏白龙的身侧，直到高温升起了疼痛，他目光中的呆泻才消了一些。

    “你说段易生死了？”苏白龙似乎才回过神，望着身前的红玉匣子说道。

    “你知道他的脾气，就算是皇帝派军镇压绝影门，他也不会退后一步的。”商九原淡淡地说，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悲喜，“李修平从北荒城带出了他的头颅，你可以自己看一眼。”

    苏白龙沉默了，其实一路从徐州而来，他听说了不少北蛮的战事，大概也猜到了这点。不过看到这个红玉匣子，心里还是会泛起波澜，好似有东西轻轻扎了他的心脏一下，微微有些疼痛。

    “武义也死了？”苏白龙并未选择打开面前的红玉匣子。

    “北蛮大君攻进北荒城的前几天，段易生把武义骗到了云州。”商九原轻声说，“还让他带着龙阙来了。”

    苏白龙沉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商九原对于苏白龙的态度还是有些意外，若是按照以往苏白龙的性子，大概直接提剑就孤身赴往北蛮了，现在看上去，在他的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波动，实属有些意外。

    王项明和魏青的决斗也早已传遍天下，商九原倒也清楚苏白龙去了东海城，不过并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

    “死了就死了吧。”苏白龙轻声说。

    商九原讶异了起来，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听起来颇有些冷酷无情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苏白龙眼中带着一股近乎死灰般的颜色。

    苏白龙久久注视着那个红玉匣子，没有再说话。

    “不去看看武义么？”商九原问。

    苏白龙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段易生既然让他把龙阙剑带来了，那就说明他已经为武义准备好了接下来的路。”

    悲伤大概是最没用的情绪，愤怒可以让你拔刀杀人，可悲伤和难过却只能让人坐在原地，哭的像个孩子样而已。

    反而显得懦弱。

    “真是决绝啊！”商九原低叹了一声，“天下要乱了，圣武王朝的旗帜在天空中飘不了太久，苏公子选择好站在哪一边了么？”

    “你这样的剑士，大概不少人都会升起招揽之意吧？”

    苏白龙瞥头看了商九原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对朝堂权谋没有任何的兴趣，更别提重新举起天下的旗帜。

    “我只是希望我们不会是敌人。”商九原轻声说，“另外，我对苏公子在东海的遭遇很感兴趣，若是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苏公子大可说出来。”

    “有酒么？”苏白龙问。

    “云州任何一个铺子，只要亮出我给苏公子的腰牌，你都可以畅饮。”商九原顿了顿，“不过我还是没有想明白，以你的性格，不像是沉溺在梦乡中无所事事的人才对。”

    苏白龙挣扎着站起身来，目光空洞，他走起来有些摇摇晃晃，大概是酒还没醒。

    顾西平从云州找到他的时候，他像只丧家之犬一样摊在烂泥里，任由野狗在他身上撒尿。在顾西平眼里，大概苏白龙已经死了。

    死在了七年前苏门毁灭的那一夜当中，徘徊在这个世界上的不过是一个带着执念的鬼魂。可现在看起来，那抹执念已经越来越小了，只有轻飘的一缕缠在他的心脏上，支撑着那颗心脏再次搏动起来。

    “你不明白的。”苏白龙轻声说，“这个世上其实是没有蓬莱的，同时也没有龙。”

    他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王府当中，毒辣的阳光刺在他的脸上，让人有些晕眩。

    时节已入深夏。

    堂屋之中只剩下商九原一个人，他嗅了嗅杯中的茶水，然后将其全都倾倒在了地上。

    “已经没有茶香了。”他轻声说。

    顾西平站在黑暗里，此刻向前走出一步道：“你的计划要败了，他这样是斩不断圣武的龙脉的。”

    商九原笑笑，重新取出了新的茶叶道：“这算不上我的计划，十数年的谋划太困难了，不是我能够做到的。我只是给他们提供了选择而已。”

    “他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醉死在街上了，你看起来却毫不担心的样子。”

    “你知道所有人从出生的那一刻眼里都是带着光的吗？”商九原忽然问。

    顾西平摇了摇头，这样奇怪的言论大概是没有人会认可的。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承认，苏白龙的灯芯，已经被人不知不觉抽走了。

    苏门的毁灭像是一柄巨大的刀，一点点插进苏白龙的心脏，尽管他正在竭力反抗，可已经太晚了。

    “李顾生这一刀，还真是比他老爹强多了。”商九原轻声笑了笑。

    大概是知道苏白龙会去东海城，太子李顾生早就在那里摆好了杀阵！

    顾西平默然，那个在世十七栽的太子殿下不太像李治廷，反而更像他的王叔李浩然一些，这样的手段，李治廷是用不出来的。

    “不过，”商九原顿了顿，“当初楚惜风能给他续命，我也能给他续上一根新的灯芯！”

    “谢安，是必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