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怎么样？”陈子云轻声问。

    “无碍，只是太傅大人需要足够的休息，那一刀并没有插到要害。”大夫轻叹了口气。

    陈子云点了点头，把大夫送出了账外，虎贲骑守卫在付含章的身侧。谁也没想到虎贲骑中会有奸细，作为圣武王朝最严谨的军队，这次丢光了脸。

    “秋山伯准备动手么？”苏白龙抬起酒囊轻抿了一口，“这种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太傅大人做掉，然后把尸体抛到云险关外，回京的时候只需说是北蛮动的手，李治廷想必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叶清辞摇了摇头，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你现在已经是反贼了，与其等到付含章醒过来上报京城，不如直接率先动手。”苏白龙继续挑拨着。

    “苏公子真是变了很多啊！”

    “人总要学着改变。”苏白龙没给叶清辞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打断了这次的谈话。

    他走上前去，拦住了放下帘子的陈子云道：“将军有兴趣谈谈么？”

    陈子云皱起了眉头，最近云险关内萎实是民不聊生，先是瘟疫让他不得已把所有的军粮都焚烧了干净，然后又是大半个老卒营自焚以驱除瘟疫，最后出使北蛮的付含章又是重伤回到云险关。

    不好的事都凑到了一起，让他有些应接不暇。此刻苏白龙又在纠缠自己，他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发现自己拒绝不了。苏白龙的眼中带着固执，在这样的固执下却是浓郁的杀意！

    最后他只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两人走进的军帐之中，脚下是柔软的羊毛毡，帘子阻隔了云险关外涌入的寒流，苏白龙坐在火堆前，望着陈子云，把手中的酒囊递给了陈子云。

    陈子云拒绝了。他不喜喝酒，而且云险关人心惶惶，尤其是在付含章重伤回到云险关之后。这意味着北蛮并没有签下盟约，他们依旧是敌人......这种时候他必然要主持大局。

    “阿离对你是什么呢？”苏白龙问道，“伴侣？妻子？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伴侣。”陈子云轻声说，“我答应要回去看她，可我没有做到。”

    “她已经死了，葬在白色的梨花树下，你看不到她了。”苏白龙说道，“现在再说对不起未免有些太晚了。”他望着陈子云的眼睛，“你为什么不回去？”

    “苏公子，人的一生其实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以及遗憾。”陈子云说，他的眼中升起了迷雾，气息氤氲，“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你会让对你而言重要的那个人活下来还是陪他一起死去？”

    “我会陪他一起死去。”苏白龙的声音铿锵有力。

    仿佛那道身影又缠上了他，多年以前若是他没有去京城的话，若是他待在苏百草的身边......即使是一起死去也无妨的。

    “生命是很重要的东西，苏公子！”陈子云的声音高亢了起来，“我会选择让那个人活下去，即便是因此而让我死去。所以我才会守在云险关，不只是为了北隍道无数百姓，也是为了阿离能够安全地生活在那座城中，活着总得有些盼头不是么？”

    “可阿离还是死了，活下来的却是你。”苏白龙轻声说。

    强而有力的一击！任何的话语都被这句话给锁死，陈子云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死亡是很沉重的东西，至少以现在陈子云的状态来说，他的力量还不足以抗下。

    “是啊......已经死了。”陈子云的脑袋耷拉了下去，“人都会死的不是么？天下无时无刻不在死人，只不过你和我看不到，而且也拦不住。”

    这一瞬间苏白龙仿佛看到了自己，那种感觉似曾相识，苏百草死去的时候，他是否也是这样？或许他还不如陈子云，刚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他可是难过的哭出来了啊！

    “所以你是来杀我的么？让我为了阿离赎罪？”陈子云低低笑着。

    苏白龙愣了愣，陈子云的话中满是无奈，他似乎疯魔了一般。

    剧烈的咳嗽，苏白龙担心他会把肺部都从嘴里吐出，鲜血滴在了干净的羊毛毡上，连带着腐烂的肉块......血腥味弥漫了帐子，浓郁而又让人作呕。

    “你染上了瘟疫？”苏白龙想到了什么，面色惊骇。

    这种蛊毒是无解的，否则老卒营的武士也不至于自焚身体以断绝瘟疫的蔓延，可谁又能想到陈子云也染上了瘟疫？加之现在云险关的处境......

    “李浩然想让我死......或许不止李浩然，朝堂上不少人都希望我死在北隍道，这样拦在他们面前的绊脚石又会少去一块。”陈子云抹去了嘴角的鲜血，“我很想回去北荒城，听阿离再吹笛子给我听。”

    “别再说了......”苏白龙喝道。

    他又一次感觉到了无力，杀一个人很简单，他只需要出一剑而已，可在死亡面前......他还是无能为力。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陈子云轻声念叨着，“这是阿离教给我的诗，说是只要想起这首诗时就能想起她，她很怕我把她忘掉的，我也很怕......”

    “我和苏公子不一样的，很多人想你死可他们做不到，因为苏公子很强大，天下剑道第一人，现在更是拥有了剑王楚惜风一身的修为......但如果有人想要我死，只需要在食物里放一点毒药......”

    “我每天都会在城头上吹笛，那样就好像阿离还在我身边，但现在笛子没了，阿离也没了......”

    “我回不去北荒城了，就连阿离的墓碑也看不到......”

    “已经多少年了呢？很多年了吧？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阿离了......”

    “阿离怎么就死了呢？阿离怎么就死了呢？”

    陈子云的目光朦胧了起来，那道身影离他越来越远，甚至连对方的容貌也模糊了起来。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对方，可却只能听到一声清亮的笑声，人影蹦跳着走远了......

    “生命真是脆弱啊！”陈子云感慨道。

    苏白龙扶住了他倒下的身体，他的吼叫声在整个军营响起，清澈如雷：“大夫！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