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伯罕坐在火堆前，扎格鲁哈取了一坛北蛮烈酒，也是席地而坐，没有任何属于大君的威严。

    离去的将军们都认为扎格鲁哈要拿哈伯罕开刀了，却没想到扎格鲁哈只是找哈伯罕喝酒。

    “对我的决定很意外么？”扎格鲁哈笑着问。

    哈伯罕点了点头，并不否认对扎格鲁哈的决策的否认。这在其他人看来全然是白痴行为，即使是再英明的领袖，自己做出决策的时候总是被下属反对，估计心里也会很窝火。

    “或许你会觉得我一统北蛮是个壮举，能够领导北蛮走向辉煌，可其实我们死的人已经太多了。”扎格鲁哈抿了一口酒，望着明灭不定的火光出神，“那些死去的武士家里还有女人和孩子，可他们甚至看不到丈夫或者父亲的遗体。我们只是为了想要得到一块温暖的土地而已，既然已经得到了，也没有了打下去的理由。”

    哈伯罕没有说话，他呆呆地喝了一口酒，目光里闪烁着一丝狠戾。

    “大君知道我的出身很低下，如果不是大君一统北蛮的话我大概还在贵族家里放牛羊，到了冬天也只能睡在牛棚里。”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梦呓般说话，可每一个音节都如此清晰，让人觉得有细微的小蛇爬上了人的心脏。

    “我一直以为有些东西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可以没命，却不能屈辱的活着。”哈伯罕的语气变得阴狠了起来，“大君给了北蛮以荣耀，让中原人也感受到了北蛮铁骑的英勇，可最后却还是要去做中原人的走狗！”

    扎格鲁哈愣了愣，似乎也没想到哈伯罕藏着这样的想法，在那一刻他忽地感觉眼前的火焰冲了出来，要灼伤他的双眼，哈伯罕的目光灼灼。

    他猛地站了起来，仰头喝光了一坛酒，然后猛地走出了大君的帐子，大君坐在火堆前，望着哈伯罕远去的背影，却没有去阻止。

    “北蛮人的尊严么？”他低低地笑了笑，“在北蛮人的眼里，更重要的其实是牛羊和土地吧？”

    守在帐子外的铁甲武士望着哈伯罕从帐子里冲了出来，面目狰狞，想要打招呼的心也被冷水冲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条龙。

    裴龙虎抓起了一把羊肉，满意地丢进了嘴里，然后又喝了一口酒，脸上的表情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如果能够天天过这样的日子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他心里窃喜起来，忽地觉得自己来到北蛮的选择如此的正确。

    哈伯罕如同一头蛮牛一样冲进帐子里，双目充血，一把抓起裴龙虎的酒坛狂饮，辛辣的酒液灼烧着他的喉咙，没有任何一个北蛮人敢这样喝酒，可只有这样的刺痛感才能让哈伯罕涌起的情绪压下去。

    直到最后一滴酒进入了他的喉咙，他才缓缓停了下来。

    裴龙虎讶异地望着望着哈伯罕，不明白对方受了什么刺激，他在北蛮待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可还是第一次看到哈伯罕失态的样子，平常时候哈伯罕都像是个儒雅的将军，很难让人和他的出身联系起来。

    “裴先生给我取个中原的名字吧。”哈伯罕直视着裴龙虎。

    那双眼里看不到任何的请求，反而像是在要求裴龙虎那么做一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中满是威严，仿佛他才是北蛮的大君！

    裴龙虎愣了愣，随后笑道：“在中原的姓氏里林姓源自于上古姬姓，‘木’是建木，也就是天杆圭表，又名扶桑、扶木。在中原的神话里被称作‘太阳之灵的’金乌就是由它们的母亲羲和驾车从扶桑而起。”

    “所以不如叫做林天狼吧！”他放声笑道，似乎也并不惧怕被人发现他就在哈伯罕的帐子里。

    哈伯罕抬起头来，仰天长笑道：“从今天开始我也是有姓氏的人了！我的名字叫林天狼！”

    裴龙虎也在笑着，目光里倒映着明灭不定的火光道：“那么林将军考虑好了么？是要做圣武的奴隶，还是做北蛮甚至天下的皇帝？”

    林天狼转过头来，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裴龙虎：“以后就请裴先生多多费心了，林天狼要做的是天下的皇帝！”

    夜色浓重，羊鼓营里打起了大量的火把，大君的帐子里多了一名漆黑铁甲的武士，若是仔细去看却能发现那身漆黑的铁甲和其他人的制式有些许不同，这是将军的铠甲制式，可他却并没有出现在刚刚的帐中议事。

    他统领的是北蛮最生猛的夔虎骑，清一色的北蛮战马和夔龙马的混血战马，扎格鲁哈便是以这支虎狼之军一统了北蛮，任何部落看到了黑色的浪潮在北原的草地上奔驰时，反抗的欲望就消失了一半。

    而此刻统领这支骑兵的将军半跪在扎格鲁哈的面前，语气中有一丝疑惑地问：“大君当真考虑好了？”

    扎格鲁哈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坚定道：“让你把那五千精致的弓弩送去哈伯罕的帐子里的事办妥了没有？”

    统领低下头去道：“办妥了，以军功的形式让人把那批弓弩送到了哈伯罕的帐子里，这样其他部落的将军没有理由反对。”

    “做的好，我知道其实各大部落都不服我，只是屈服在了我们的夔虎骑之下。”扎格鲁哈轻声说道，“但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震慑各部了，北蛮此刻需要的不是牛羊和圣武施舍的土地。”

    统领的心里微微一紧，却始终不肯抬头。

    “抬起头来！胡和鲁！”大君低吼道，“我告诉你北蛮需要的是什么！”

    “他们需要的......是新的大君！”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胡和鲁抬起了自己的头颅，直视着扎格鲁哈的眼眸，他此刻恢复了自己的将军的神态，再不在扎格鲁哈面前低头。直到他站起身来才能看出他那被铁甲包裹的身子，活像一头弓背的猛虎！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统御整个夔虎骑！

    顺武帝十七年春，北蛮夔虎骑离开了殇阳道，回到了北原的土地上，这意味着北蛮答应了圣武的盟约，成为了圣武王朝的附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