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城之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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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逸飞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欧亚大陆飞来飞去。奇怪的是,就在老妈发病的那段日子里他始终都很忙,忙着飞来飞去。而我则是除了工作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做了,唯一有些改变的就是从那天起,我一下子改变了原先的工作态度,除了八小时努力工作,还总是“力争”加班,每天干到精疲力竭才会选择回家。哦不,是晚饭后才选择回家。是的,自从老妈住院后我没有在家吃过一顿饭。

    下了班随便找家小餐馆点两个菜就是一顿。我很清楚不能总去一家餐馆,时间长了店方一定会觉得奇怪,而且也不安全,所以我经常更换门庭,今天去这家明天去那家。

    我一个人默默的低头吃着,虽然感觉不出什么美味,但毕竟还是要吃的。我记得那天晚上梓豪来我房间聊天,这么短时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彼此的心里一定是有许多话的。就在那晚我看着他问了一句:“我们以后怎么办?”

    他当然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别怕玲珑,我想过了,如果我得了这个病我就一个人过,决不拖累别人。没关系的,我想我们没那么倒霉的。你别怕,从医学上说遗传基因一般都是异性传播的几率大些,也就是说儿子遗传母亲,女儿遗传父亲,所以我的几率应该比你要大的多,再说医生不是说了吗?只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减少外因就不会有问题的。”

    是的,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梓豪的话,随后又会提醒自己千万别钻牛角尖。就这样脑子里始终有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在相互撕扯着。

    “服务员,能不能给我点餐巾纸?”手边的餐纸不太够,因为感觉脸颊上好像有水珠在往下流。

    “哦,好马上来……小姐……你……你没事吧?需要帮助吗?”服务员死盯着我的脸,就好像我脸上长出了怪物似的。

    见鬼:“哦,我没事,可能是太辣了。”

    没过一会儿他居然拿来了两大包纸:“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哦。”说完便离开了桌子,我想他应该是个非常知趣的人。

    我的手机响了几下,此时我根本不想和任何熟人搭话,可它继续响着,响个不停,身边的人已经慢慢的纷纷将眼光转向我,好吧,那就听听究竟是哪个家伙那么执着:“喂?”

    “玲珑,是我,你在干嘛?我回来了,你现在在哪啊?”是逸飞。

    呵呵,他每次出现的都那么及时:“哦。我在外面吃饭……”

    “怎么?你在哪吃饭?我怎么感觉你声音不太对啊?生病啦?”

    “没有,我……可能有些感冒。”

    “你在哪啊?我现在过来,发个地址给我,你等我啊。”他的声音有些急促。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于是我发了个地址给他,静静坐等。我在想我该如何面对逸飞呢?他为什么现在出现?我究竟是该对着他笑还是对着他哭?该和他说些什么?他会不会看到我独自一人在这儿吃饭觉得奇怪?……一大堆的问题在心里翻来覆去。

    还不容我想出辙应对他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边在我对面坐下边举起我的茶杯说:“哎呦,渴死我了……怎么,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吃饭啊?我还没吃呢,真是心有灵犀啊,哈哈……服务员来副碗筷!”随后便开始扒拉起来,可吃了两口忽然停下了,抬头看着我:“你……你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他下意识的向边上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桌上的两大包纸:“你到底怎么啦?出什么事啦?”他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哦,没有啊?没发生什么,今天加班太晚了,所以就在外面随意吃点,省的再回家麻烦……他们。我……有些感冒,好像还比较重,过两天去医院看看。”虽然是信口开河,但说也奇怪我的心里并没有感到一丝的不安,相反,倒是觉得理所应当。

    “噢,那过两天我陪你去。你还有休假吗?要不这两天别去上班了,我看你精神很不好,在家休息休息吧。……噢,对了我差点忘了……”他放下筷子从包里拿出个盒子:“打开看看!”

    我的天,不会是戒指吧?我慢慢的打开盒子,是条施华洛世奇的链子,谢天谢地:“噢,很漂亮!”

    “只是漂亮?这可是我特地拖人搞到的收藏款啊!”他似乎委屈的要命。

    “美,很美!真是难为你了。”对于一个对所有事情都怀着好奇心的小男孩来说,只要他做过一丝的努力就应该还他一个肯定的赞许。

    就在这一刻我又不由的想起与老妈的一次争执。那是在刚开始与逸飞来往的时候,就在某一天的一个夜晚,我们母女就是因为我面前的这个男孩而发生了一次“对抗”。我知道她反对我们在一起就是因为我比他大。他们断定逸飞的年龄注定他一定不够成熟。我就不明白了,凭什么说年龄小就一定不成熟呢?!从古至今有哪条道德规范或是自然规律说一个人的年龄和心智就一定成正比呢?!至少当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晚饭总是会吃完的,说实话我确实也希望能早点结束,那是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也是害怕自己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可每家餐馆都有歇业的时候,即便自己不想说话,即便自己不想回家。出了餐馆的门顺着回家的路行进着。我的步伐有些迟缓,口里也一直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逸飞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你口渴吗?想喝点什么吗?”

    “噢,好啊!”

    我们走进了隔壁的咖啡店。

    “你想喝点啥?我去买。”

    “咖啡吧!”通常我都会选择咖啡,它让人感觉浓郁,深邃,但又不失雅致和一种女性的神秘感。

    “还是不要了吧?现在喝咖啡对睡眠不好。还是来杯牛奶吧!”他劝说我放弃执念。

    “好吧!”我确实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在咖啡馆的时间通常也是相当快的。这家店十点关门。真弄不懂,在上海这个时尚大都市里居然还有营业时间那么短的咖啡馆。走出门,眼前的霓虹灯将整个街道照的通红。我似乎依然没有尽兴。

    “十点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逸飞看着我有些茫然。

    “我……我还不想回去。”一想到老妈的那张脸我就觉得去意全无。

    “可……可现在已经很晚了。你爸妈可能会担心的。”

    “不会,没关系的。”就算是让他们为我担心一下又怎样呢?至少那正好证明他们的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女儿的。

    “现在这个时间餐馆基本上都已经关门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的手机一直在响着。那肯定是老爸打来的。我懒得接,他除了打电话催我回去也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

    “怎么?你不接吗?还是接一下吧!”

    我关掉了手机,对策我已经想好了,可以说手机没电了。

    逸飞看着我摇了摇头:“那么,你现在想做什么?我可以陪着你。”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的宿舍好像离这儿不远吧?要不到你那去坐坐?”

    “我那儿?!”

    “怎么?不方便?”

    “哦,不,不,方便的,没什么不方便,我那也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你想来,随时都可以。呵呵……”于是他便拉起我的手,一同奔向了宿舍。

    这间屋子并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和他的相比我的可算是鸡窝了。他给我倒了杯水:“我这里可没啥好吃的,当然如果你想吃点啥我可以想办法给你去搞点,比如柴板馄饨之类的,哈哈哈!”

    我朝他笑了笑。

    “哟,这一晚上终于笑嘞,真不容易哎。”他也笑了:“好吧,说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大晚上的不回家,和你老爸闹翻啦?”他的脸色有些不屑。

    我就知道这世上还有他会关心我,于是我便一五一十的向他倾诉了爸妈与我之间因他而起的“战争”经过。他听后拿了把椅子在我面前坐下了:“你看,你爸妈可能是对我有些误会,但他们也是出于好心不是吗?要不我去找你爸谈谈?”他低下头看着我。

    当我们四目相对时,我顿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还是不用了,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我也就只信任你,我说这些也只是觉得憋在心里怪难受的,你听听也就算了,别太往心里去。”我的情绪似乎只有在他的面前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我庆幸身边还有个他。

    我们就这样促膝长谈着。直到凌晨一点,我终于支持不住了,逸飞问是否该送我回家,我迷迷糊糊的摇着头。

    他只得将我抱到床上,帮我安顿好后,起身正准备离开,我猛的伸出了双手一下搂住了他的脖子,我只觉得此时此刻不能让他离开我,我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他了。

    过了一会儿我似乎听到了逸飞急促的呼吸声,那声音非常清晰,浑身上下的肌肤也渐渐的感受到了他灼热的体温,顿时感觉自己就快要随着心跳的加快而燃烧起来了。我觉得双颊开始发热,心跳也不断的加速,浑身的热血就要冲出体外。我从未尝试过这种感觉,在最后那一刻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即将随着精灵一起飞向那遥远的天际般。

    过了许久,我们都感到有些疲惫,于是便紧紧相拥着。不知道这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只知道第二天醒来后我穿着零乱的内衣躺在被子里,而逸飞已经离开了屋子,并且在桌上给我留了张字条:我去上班了,冰箱里有早点,你就休息一天吧。回家后好好向家人认个错,一切会过去的。空闲我就会给你打电话,放心一切有我。

    回家似乎是我唯一的选择。一进门便一股脑的跑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回想着昨晚的事。

    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和家人说过话。也是从那天起我和逸飞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密。

    这天我在房间里看着日历,心里想着该在哪天安排一次加班。忽然瞥到了上个月画的红圈。顿觉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在心里大致算了一下日子,越发的感觉窒息。

    第二天我去了趟药店买了试孕纸。趁着所有人都入睡后做了测试。当我看到结果时只觉得自己快要晕死过去了。是的我怀孕了。不敢相信我居然怀孕了。仔细回想了一下,没错,应该就是那晚,就是那个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夜晚。

    第二天的晚饭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自从梓豪搬了新家后饭桌上就变得寂静了。我想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于是我开始谈论老爸做的汤。没想到他果然正中下怀:“你那晚到底去哪儿啦?你是个女孩子,现在你妈又不在,我也没法管你,你自己千万要当心啊!”

    “没去哪,在同学家。我过两天去同学家住。”我硬着头皮死顶着。

    “什么?!同学?男的女的,玲珑,千万别瞎来啊!”老爸继续劝说着。我不想再说什么,上楼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我打了个电话告诉梓豪我打算离开这个家。

    “什么?!你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哥哥进门后与老爸聊了会儿,拍了拍他的肩,随后帮我取了东西告诉我可以先去他家住几天,等大家都平静后再送我回来。

    我坐在他的车上,心想,事到如今也只有先出去避一避,等我和逸飞商量好,先办好结婚证后再回来交待自己的问题,真到那时,生米已煮成了熟饭,他们也只能接受了,这样一切也就解决了。

    我就这样随着梓豪来到了他坐落在闽行的家。虽然他们给我安排了一个单间,小区环境也非常的雅静,但我却每晚都无法入眠。想着这肚子将会一天天的变大,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儿。我每天都会偷偷的给逸飞通电话。他知道我住在哥哥家这肯定不是件小事。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一定会去找我爸好好谈一次,让我再委屈几天,等一切谈妥了他就过来接我去办手续。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还是丝毫没有等到逸飞的消息。我真的有些担心了,担心这个肚子,担心逸飞,担心这事的结果。

    晚饭后,梓豪和嫂嫂慧琳来到我的房间。慧琳的年龄和我差不多,平时每次和梓豪回爸妈家吃饭时话也不多,和我也是闲有交流,总之她是个较为娴静的女孩。慧琳坐在我对面开口道:“你这段时间住在这儿帮了我很多忙,真是非常感谢。可是……可是我们还是觉得你一直住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我们一直和老爸有联系,老妈这段时间住院,家里虽然还有叔叔婶婶,但就我们这个家来说他一定还是会感觉孤单的,他那么大年纪了也不容易。你看……是不是可以考虑找个合适的时机回去认个错,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坐在一旁的梓豪连连点头。

    “我……我不能回去!”这是要赶我,可我在这个时候决不能回去!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有事,说出来吧,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慧琳继续说道。

    “我……我……”我觉得再这么瞒下去哪天才是个头啊?于是也只得鼓足勇气咬咬牙说出实情:“我……我怀孕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的惊愕道,互相对视了很久。

    我预感到我将万劫不复了。心想会怎样就怎样吧。

    “孩子的爸爸……”沉默了一会儿慧琳问道

    “……”事到如今我已无力回答。

    “明白了,是不是那个逸飞?”梓豪继续说道:“呵呵,这种人平时甜言蜜语的,一出事就跑的无影无踪了,算什么男人!”

    “算了,你少说两句。”慧琳插话,转头又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感觉到眼眶有些温热。

    周日,一大早夫妻两带着我返回父母家。我只觉得自己已经没脸再见到老爸。一路上慧琳一直握着我的手安慰着:“没事的,我们会和老爸先说一下事情的原委。你一定要诚恳的向他们认个错。我觉得这孩子不能留,这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勇敢点,相信我一切会好的。”

    就这样,车子停下了,我们进门了。我一个人坐在那个无比寂静的客厅里,而哥嫂上楼去见老爸。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三个人终于下了楼站在了我的面前。

    此刻我的双眼已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的老爸眼眶里也泛着红晕:“孩子,再过些日子……过些日子让慧琳陪你一起去医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