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父与子
“我回来了。”徐小风回到房子,强装开心,大声道。
“小风,快来吃水果,你带来的,好甜!”苏小妍坐在客厅的沙发跟他招手。
“来了来了。”徐小风走了过去,也坐到沙发上。
“咦,小航呢?怎么你们没有一块回来?”苏小妍用塑料叉子叉起一块哈密瓜,靠过来递给徐小风。
“他在后面,马上就到了,爸爸呢?”徐小风伸手刚要接过,却被苏小妍收了回去。
“你爸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也就周末才能抽出一天空闲,来,张嘴,啊~”苏小妍再次把哈密瓜递到徐小风嘴边,红唇微张,示意徐小风张开嘴。
徐小风苦笑,“苏阿姨,我还是自己来吧,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今年才多大,怎么不是小孩子了,可别学小航这样,整天板着脸装大人。”苏小妍佯装生气,“快张嘴,不张是吧,我数一二三。”
“一。”
“二。”
苏小妍皱起眉头,“恶狠狠”地看着徐小风。
徐小风无奈张开嘴,苏小妍马上把哈密瓜塞进他嘴里。
“这才乖嘛。”苏小妍满意地松开手,坐回她原来的位置上。
徐小风咀嚼了两下,把塑胶叉子拿到手里,无奈苦笑,他感觉自己像是苏小妍过家家的玩具。
楚子航也到了屋,加入进来,被苏小妍连续投喂了几块水果,面不改色全部吃了下去。
徐小风不由佩服,他是怎么保持一副冰块脸的同时对长辈言听计从的。
楚子航在长辈面前一直很乖,基本是鹿天铭和苏小妍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的类型,去年换学校是唯一一次跟长辈意见相左的。
……
晚上十点。
“小风,都这么晚了,今晚真的不在家里住一晚吗?”苏小妍站在门口,一脸不舍对门外的徐小风说道。
“不用了,苏阿姨,我明天早上有点事要回学校处理。”
“那我也一起送你回去吧。”苏小妍走了出来。
“行了,我送小风回去就行了,你早点休息吧。”鹿天铭说。“小航,给你妈热一杯牛奶。”
“可小风这么久才来一次……”
“已经热着了,妈,有爸送就好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楚子航劝到。
“唔,那好吧。”苏小妍妥协了,不过还是坚持在门口看着徐小风跟鹿天铭的车开远。
夜幕下,一辆奔驰S500在马路上稳稳前行。
一路畅通。
除了第一个红灯,几乎后面都没有再被红灯拦住过。
鹿天鸣开车的风格跟他的性格一样,永远不急不缓,不争不抢。
他不仅是在掌控汽车,同时也是在掌控时间和车况。
不远处高楼的霓虹倒映在湖边,形成一幢幢梦幻的灯塔,在车窗外匀速后退。
徐小风静静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鹿天铭专心开着车,也没有说话。
似乎是觉得气氛有点沉默,在穿过一个路口后,鹿天铭打开音响,产自丹麦的Harman/Kardon音质极佳,充满年代感的歌声从扬声器缓缓震动而出。
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
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
迟迟年月,难耐这一生的变幻
如浮云聚散,缠结这沧桑的倦颜
是梅艳芳的《夕阳之歌》,一首粤语老歌。
徐小风并不感到意外,梅艳芳是鹿天铭最喜欢的歌手,没有之一,几乎每次他开车播放的都是梅艳芳的歌曲。
妈妈也很喜欢这首歌,以前在家里经常一边做家务一边哼。
他记得鹿天铭的书房的一角有一台老式的留声机,书架上有梅艳芳每一首歌的黑胶唱片。
徐小风还小的时候,鹿天铭就经常加班到半夜才回来,回来了洗个澡继续在书房加班,那是徐小风印象里鹿天铭最忙碌的时候。
有时怕吵醒他们母子,鹿天铭就会直接在书房的躺椅睡觉,旁边留声机小声播放着梅艳芳的歌曲,有时是《似是故人来》,有时是《女人花》,更多时候是《夕阳之歌》。
徐小风偶尔醒来上厕所,路过书房听到歌声,会带上枕头被子偷偷溜进去。
在地上打地铺,听着音乐,看着在椅子上斜躺着睡着的鹿天铭,不知不觉就会睡着。
不过第二天醒来总会发现自己回到了房间,躺在徐苓蔓的怀抱。
鹿天铭一大早就去上班了,连吃早餐也见不到他。
“真没想到,你当年那么小一只,现在长得比爸爸还高了,还马上要上大学了。”鹿天铭缓缓说道。
“嗯。”徐小风轻声回答,“再过半年,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十八岁……年轻真好啊。”
徐小风感觉他这句话好像是对自己说的,又好像是在对着某种不可逆的存在感慨,两人又沉默下来。
漫长路,骤觉光阴退减
欢欣总短暂未再返
哪个看透我梦想是平淡
这首似乎是梅艳芳2003年告别演唱会的版本,中间穿插着这位癌症缠身的歌手向友人告别的声音。
徐小风记得是在唱完这首歌的45日后,一代巨星梅艳芳辞别人世,当时报纸头条都是她。
“还恨爸爸吗?”鹿天铭突然问道。
“你是指什么?”徐小风反问。
“和你妈妈离婚。”鹿天铭顿了顿,“选择跟你苏阿姨结婚。”
“那你还爱妈妈吗?”徐小风语气平淡,他在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鹿天铭点了点头,“爱,”然后又改口,“不过不是那种爱。”
“那你爱苏阿姨吗?”徐小风又问道。
这一次鹿天铭没有直接回答。
“记得以前你小时候,家里生意出现困难了,几乎要破产那段时间吗?”
“记得,你那段时间天天在书房加班,妈妈和我还以为是公司业绩好,所以才这么忙,没想到……”
“没想到我每天对着亏损和贷款焦头烂额是吧,那也是我这辈子最煎熬的时候,每天想着怎么开源节流,怎么扭亏为盈,却怎么都想不出来,那一年,我感觉我像老了十年。”
“嗯,妈妈知道后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我感觉自己马上要坚持不下去了,就连做梦都梦到我们家房子被拍卖,我只能带着你和你妈只能上街乞讨。
“从噩梦惊醒时,我看到了你,小小的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书房,在我旁边睡着了,被子被你踢开了老远,你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跟个虾米一样,我当时就想,哪怕豁出我这条命,我也不能让你们娘俩过苦日子。”
“……”
徐小风不知道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似乎永远都能掌控局面的男人口中听到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