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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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南柯一梦

    “哎,这新来的姑娘看着对你不错呀,你可算混出头了。”略带酸意的嘲讽声把二丫头从沉思中唤醒,她对着小红笑笑:“多谢了。”

    “人家姑娘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你们也没人想到去给人家铺床,你也有点太勤快了。”

    “我刚才在二楼忙着没上来。”

    “你在二楼忙什么?正经是三楼的,看见正主子来了也不知道跑快点。我把铺盖往那一放就过来了,她自己铺去。”小红趴到二丫头耳边小声道:“那天打饭我听到嫣红姐姐在背后说你,你把人家怎么了?”

    “我能把人家怎么?”二丫头苦笑一声道:“难道我把人家吃了?”

    “没事就好。”说到这里,小红猛然拍了一下头:“对了,我得赶紧把水筹子拿到后巷去兑换,官府把甜水井查封了。以前买过水筹子的登记造帐,过期不候的。”

    “只不过家里暂时没人就把人家门封了,是不是有点太过?”

    “我听那些街坊邻居说,咱们县衙早就打着这口井的主意,何叔一直不愿意出让。现在天上掉下个大肥鹅,好不容易让他们逮着借口,那还不能使劲搜刮。”小红笑道:“凭他怎么争,反正短不了咱们水吃。”

    “对啦,那小六是不是也不见了?”二丫头突然想起在书局遇见小六时,小六说过他每天晚上是回家过夜的,那么昨天晚上......

    “谁知道呢,爱不见不见去,我去忙正事儿了。”小红说着“噔噔噔”就下了楼。

    二丫头还在怔忡,却听有人笑道:“你试音没有?我这古琴怎么样?”

    二丫头转身笑道:“还没有。”口气比刚开始明显轻松许多。

    “那你来看看我这款笛子好不好?”铃花姑娘笑着打开架子上摆的笛盒,拿出一管光可鉴人的棕色笛子。

    对于笛子,二丫头从来不陌生。她接过笛子,看到这管笛子材质上佳:整个笛子外观呈现出一种玉质的细腻,几个竹管长得端端正正,显然这都是经霜三年以上的老紫竹。竹节处也打磨得极为光润,握在手里有一种金玉质感,不由暗暗点头。

    “林师傅对我们几个要求极严。万花堂选姑娘都要求有一定基础:除了在乐理上有天赋,还要能直接上手弹曲子的。我们拜师前都多多少少接触过乐器,也不算目不识丁。”铃花姑娘接过紫竹笛子,又轻轻放到笛子盒里,叹道:“没想到林师傅收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我们忘记以前所学的,一切从零开始。我们几个当时心里挺不服气的。人家其他姑娘拜师学艺后,都是直接在原先基础上学曲子,我们倒好,先把前面学的忘了再说。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没想到越往后学,越能发现林师傅的苦心,他教我们首先要练习气息,不仅用纸张练习,还要钻进水里练憋气。其余姑娘都在看我们笑话,可林师傅理都不理。等我们个个气息悠长连绵再对着铜镜拗嘴型,点一柱香,就看着镜子里抿嘴巴的自己,什么时候香燃尽了再放下镜子。我现在可以保持一个口型到三炷香的时间。嘴型练完接着练发声,风雨无阻,足足学了半年的基本功。基本功扎实了再上手去学技巧学曲子,当真是手到擒来一点都不难。那些原先取笑我们的姑娘现在都不笑了。这还不算,林师傅和别家师傅不同的还有一点,在学一首曲子之前,他要求我们先去背书,仔细调查这首曲子的来源时代,还有曲子寄托的情感。在吹奏曲子之前自己先模拟出那种情境,带着感情去吹曲子,而不是上手就吹。由此一来,带了情感的曲子总是和别人有几分不同......”看到房内无人,铃花姑娘又开始讲述往事,却不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二丫头的心里。二丫头脸上露出恍惚的笑容,仔细追忆居住在长安城时的幼年生活,有时候觉得铃花姑娘讲述的爹爹不是印象中的父亲,有时候又觉得有点像,满是惆怅。

    “林师傅是在长安城哪家医馆看病?”铃花姑娘的询问声,将二丫头从回忆中叫醒,她有些不好意思,艰难道:“爹爹是我娘亲接走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哦,原来是师娘接走的。”意犹未尽的铃花姑娘还要开口,却见小惜恭敬上前来道:“周嫂子让我问一声,姑娘擅长的都有什么曲子?”

    铃花姑娘悠然一笑:“你给她说今晚就唱《南柯梦》。”

    二丫头当下明白,这是每个新姑娘来梨花牌坊头天晚上要挑大梁的曲子,只是初来乍到,选这个曲子恐怕不太好吧。她正在心里反复比较,去听铃花姑娘幽幽叹气道:“林师傅说过,人生一世不过南柯枕上一梦尔。像我欢天喜地来了这里,却扑了个空,真是顶头浇了一盆冷水。不过计较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只好随缘罢了。”

    二丫头总觉得铃花姑娘举止颇有深意,可她并没有往深处去想,只是垂下头,恍恍惚惚想道:“可能这都是天意。”

    晚上睡觉,周嫂子看着解了头发的二丫头欲言又止。

    二丫头笑道:“铃花姑娘对我很好,嫂子放心吧。”

    “对你好就行。”周嫂子满意点头,神秘道:“楼里的当家妈妈才问我想要个什么样的新人,这位铃花姑娘就主动说她要来咱们这里。那边还不肯放人,说这姑娘将来路宽着呢,前途不可限量,可别在我们这小地方委屈了。猜不透她为啥要来我们这里?”一边说一边想:“说那个叫姓毛的拿着什么剑?”

    “毛遂自荐。”二丫头拿着杨木梳子轻轻捅开头发,笑着纠正道。

    “没错,是有这么个词儿,当家妈妈就是这么说的。”周嫂子不以为然,也笑道:“她来最好,我就放心了。”

    “她是专程来找爹爹的,可惜......”二丫头轻咬嘴唇,犹豫道:“我觉得铃花姑娘晚上唱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