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只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和面前月光照不到的黑暗处传来的细细簌簌的，像是鳞片磨擦地面的声音。

    陈纪强忍住心中的恐惧，慢慢往后挪去。

    黑暗处的声响越来越近了，陈纪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从怀中掏出从院中挖出的包裹，陈纪用力向前掷去，随后将口中的火折子一把抓在手里，也往前扔去。

    灰黑色的粉末在面前散开，火折子的光在空中划了几个圈，撞进粉末中。

    “轰”

    剧烈的火光在深涧内爆裂。

    一眨眼的时间里，陈纪感觉像过了几百年那样漫长，在做完这两个动作后，他只来得及把左臂挡在自己面前。

    就在那惊鸿一瞥中陈纪终于看清了细细簌簌声响的来源。

    一颗巨大的，异蛇头颅，仅仅是一颗头颅就近乎牛犊般大小。

    此时陈纪已经触及到了身后的绳子，他头皮发麻，用手猛拽绳子。

    洞外的王福也开始用力的拉绳子。

    陈纪转过头，夺命狂奔。

    身后的巨蛇被火光震慑，此刻才缓缓开始了移动。巨蛇的鳞片与地上的碎石摩擦，发出的声音逐渐逼近。

    “王福！”

    陈纪朝洞口大喊。

    洞外的王福用尽全力，终于，在陈纪马上就要被巨蛇追到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深涧中跳出。

    一气跑出三丈距离后，陈纪用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侥幸。

    若不是带上了父亲早年间得到的黑火药，拖延了巨蛇的脚步，今日陈纪是决计出不来的，而涧外的王福同样是一身冷汗，在陈纪入涧之后，那雾气又重新变厚，让他看不清雾内的情况，而陈纪又解开了绳索，更是让他几乎不知所措。

    瞧着身后深涧中不断翻滚的雾气，二人不敢再做停留，匆匆回了家。

    在他们走后，一只足有成年人腰身粗细的异蛇头颅缓缓探出了深涧，

    本就寂静无声的原野更加沉寂，随着异蛇的爬出，丝丝黑雾在它周围萦绕，蛇首抬起，在半空中吐着信子。

    如果有人能注意到异蛇的双眼，就能发现，琥珀色的眼眸中，竟有一丝人性化的沧桑。

    巨蛇似乎受到了阻碍，只有蛇首能堪堪露出深涧，少顷，巨型异蛇又蜿蜒着退回，隐入一片黑暗中。

    到家的时候，小妹和母亲都睡下了。

    陈纪轻手轻脚的进门，把异蛇放进特质的瓮中。

    瓮底铺了一块蛇灭门的草木灰和成的泥板，说来也是奇怪，能驱蛇的植物烧成灰后，灰烬却有着奇异的安抚作用。

    陈纪挪向药罐旁，一碗焦黑的药汁被母亲乘在碗里，陈纪轻轻端起来，一饮而尽。

    狭小的房间内，少年满脸疲惫。

    当他强行压下胸膛里翻腾的血腥气，目光转到了桌上摆着的灵牌上。

    “父亲...”

    少年的目光慢慢充满了坚毅，

    “我会把母亲照顾好的，”

    怀揣着心事的少年躺在干草铺上，带着满身疲惫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

    陈纪醒来后，感觉身体好转了不少，连带着心情也轻松了一些。

    “那天晚上我到底有没有抓到异蛇呢，而且好像自打那天晚上开始，自己的体质似乎变好了一些...”

    陈纪疑惑的抓了抓头，检查了屋里放蛇的瓮，确认没问题后，就在院子里收拾，不一会见朱三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看着陈纪站在院子里，朱三轻咦一声。

    “小杂种，算你命大，今天收租，准备好了吗？”

    朱三生的粗鄙，满脸横肉。今日正式收秋租，此刻那官服穿在他身上像抢来的一般，处处透着不协调。

    陈纪看着他这嘴脸，只觉得心中恨意更深了一层。

    陈三娘忙从屋里出来，说道，“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大人过目。”

    “哟，三娘，你家这小子运气当真是不错。”朱三说到这里，毫不掩饰目中的凶狠，瞧了陈纪一眼。

    “这半大小子，异蛇竟都让他捕到了。”

    朱三瞧着瓮中那条成人胳膊粗细的异蛇，心中暗道：“朝廷可是把异蛇分了档次的，这条异蛇，看样子已经够到了甲等异蛇的门槛。”

    若我拿回去再调养几番，说不定就能评上，若是评上了，好处可不是普通异蛇能比的了。

    朱三难掩喜色，眼珠转动，嘴里却高声喊道。“成色尚可，丁等异蛇一条，可抵陈家秋租一次。”

    “什么，大人，您仔细看看这条蛇。”

    异蛇分甲乙丙丁四等，一条甲等能抵得上十条丁等。翁里这异蛇，即便够不到甲等的门槛，乙等也是毫无问题的啊。

    陈三娘刚想争辩，又后知后觉般收了声。

    “是，大人，是丁等异蛇一条。”

    陈纪听着二人的对话，暗暗捏紧了拳头。

    “不错不错”

    朱三心满意足的回了家，临了撂下一句。

    “哎呀，陈家三娘，你家那头老牛啊不知是染了什么病症，昨日我牵回去的时候好好的，今天一早就不行了。”

    陈三娘闻言跌坐在地上，

    “没了耕田的牛，一家人还活得下去吗？

    朱三看着陈三娘面如死灰的表情心情莫名大好，领着两个小吏，就去村里收秋租了。

    陈纪望着他不可一世的背影，心中的想法逐渐坚定下来。

    人善被人欺！

    陈家世世代代种地为生，禀性忠良，可如今父亲因捕蛇去世，恶霸朱三又步步紧逼，不把陈家产业夺走不罢休。

    报官？

    这群狗官官官相护，报官又有何用？

    难道要一步步被他逼死吗？

    不！

    “杀了他！”

    陈纪这个想法冒出来以后，就再也散不去。

    这封河县有一家酒楼，唤作醉春来。

    朱三时常与几个破皮无赖，到这酒楼里吃喝，那酒楼老板也不敢怠慢，好吃好喝伺候着。

    这天夜里，朱三照常在酒楼里喝酒，他心情大好，陈家缴纳的异蛇距离甲等只差一寸，已经在家养了半月，再待个两月，就能换得十倍的赏赐。

    那天他口中轻描淡写的那条“品级尚可”的丁等异蛇，竟是近年来所上交给朝廷的异蛇当中最大的一条。

    “而且，如果不交给朝廷，将它交给那位大人...”

    朱三会想起曾经在夜路上截住自己的黑衣人，他自己好说歹说也是一位武者，比常人强出不少，却被那位大人抬手间压制的死死的。

    一想到这里朱三便浑身发热，他手中有块令牌，始终不轻易示人，“那位大人手段通天，允了我进阶先天的手段，而且一直没有给我下指令，只是让我等消息...”

    “这异蛇，应当也算大功一件吧。”

    朱三面上推杯换盏，心思却动个不停。

    他把注意力放回酒桌。

    “说来也是奇怪，那异蛇除了吃喝，平时一动不动，像死蛇一般。”

    “竟有此事！”

    “哎呀，果然神异，果然神异！”

    “恭喜哥哥了，等到此事了了，得再办一场！”

    一旁的泼皮们附和着，彷佛自己也要得到赏赐一般。

    “那必须再办，哈哈，喝！”

    酒桌上的朱三正喝得痛快，全然不知他的家里，那条体型最大的异蛇异蛇突然一改常态躁动起来。

    瓮中，异蛇的蛇首抬起，朝着某个方向轻轻嘶鸣。如果有人在这里，定会发现异蛇朝向的地方，正是南山的深涧！

    与此同时，南山，突然的一大片阴影遮住了月亮。

    好端端的，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