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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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赖账

    2005年2月14日上午,龙潭村西约西二巷5号丰晟烫房。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在雾气袅袅的烫台上忙碌着,脖子上挂着条毛巾时不时抹一把浸泡在汗渍中的脸,身上的汗水已经将背心和短裤浸湿。

    他左手拨平衬衣,右手上的熨斗由袖口、袖子、领子、后背的顺序飞快游走,配合脚下踩动抽风机,几秒钟后,一件衬衣烫完。衣领平整挺括,翻领盖着拼缝,领围和袖口成没有褶皱的圆形,后领熨实,两肩平服,衣袖沿腋下接缝处已熨平,前襟贴边整齐挺直。这技能的娴熟如同刷子李干完活身上绝没有一个白点一般。

    汉子转头看了看另一个烫台旁的少年,一半工序还没烫完,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个十八九岁少女在门口的一张大方桌上打着包装。

    少女梳着两个长长的羊角辫,留齐刘海,柳叶眉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清澈的湖水,显得淡雅,恬静。面前的一摞衬衣打好包装后,她走进屋内,在少年面前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知道了,小妹,我的速度怎么能跟老爸比呢?他在制衣厂都干了十年烫工!”

    汉子听了不满道:“你自己不用心,不求上进,速度永远提不高!”

    “烫个破衣服有什么前途?”少年有气无力的说着,熨斗依旧在刚才那件衬衣上慢悠悠地喷气前进。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记得踩抽风,不然衣服都是湿的!”汉子突然大吼道,有本事你考个大学啊!就不用干这种活了!”

    “我就不!”

    ……

    父子俩吵起来,中年妇女赶紧过来劝架。

    少女在旁边一个劲的摆手,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不--要--吵--架!”

    正在这时,周乐从对面鑫鑫裁床走了出来,拿起吉他唱起来。

    “烫房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表演很精彩,请不要假装不理不睬……”

    刚才吵架的父子立刻转移目标。

    “狗东西,离我女儿远点!信不信老子将你狗头按在下面抽风口吹一天!”

    “周贱贱,离我妹妹远点!老子拿熨斗烫烂你的狗嘴!”

    听到叫嚣后,周乐停止弹唱,朝女孩眨眨,飞快跑回屋内,女孩感激地朝他甜甜一笑。

    正在龙潭村大街小巷贴传单的周永清打了个喷嚏,嘀咕道:“谁在骂我!”

    龙潭村,位于广州市海珠区新滘镇,是一个拥有着悠久历史和浓厚文化的岭南古水乡,也是一个拥有神秘传说和丰富物产的村落。传说这村子是龙的居所,是龙出没的地方,由此得名“龙庭“,后才改名为“龙潭“。

    河涌交错整个村子,河道的两边是一排榕树,枝干状大,像散开一把大雨伞,让一路都是绿萌。在河涌沿岸有东湖祖祠、洪圣殿、兴仁书院以及龙潭小学内的旌表孝节牌坊,在水道交界处的“乐缮好施”牌坊和龙潭小学内的纶生白公祠,漫步在村内,让人有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这里依旧是湖北制衣村,但相比紧邻中大的康乐、鹭江,他的厂房租金要便宜许多。资金雄厚、敢赌敢干的湖北人会选择康乐、鹭江。资金有限,出于减轻负担考虑的人会选择大塘、龙潭。

    中午,扫了一眼对面已经关门歇业的丰晟烫房,想着蹭饭的周永清垂头丧气地走进裁床。

    周乐坐在裁床边,正在笔记本键盘上盲打,和一群qq网友聊的不亦乐乎,屏幕上多个聊天对话框来回切换着。

    周永清将半罐浆糊往电脑旁重重拍下,不满道:“我说你丫的也拿点宣传单到处贴一下啊!龙潭那么大,你得去转转!一万八的裁床转让费,一千八的房租,虽然不是我掏钱,可我这个以劳力入股的股东也要吃饭啊!一个月才裁了十几条布,再这样下去,要喝西北风了!”

    周乐依旧盯着电脑屏幕,甩出一休哥的名言。“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休息,休息一会儿!”

    “又和哪些网友聊得这么嗨?”周永清凑过来问道。

    “很多人!”周乐敷衍答道。

    “诶,这个图像不是对门的小姑娘陈如霜,原来网名就是真名如霜!去你大爷的!去年你不是说是180斤唐朝富态丰腴美人吗?”周永清沉着脸问。

    “去减肥敢死队刚减肥成功!”周乐瞧着键盘随口说道。

    “逗我呢!”

    “逗你玩儿!”

    “果然够贱!就在对面,直接约出来聊天不行吗?干嘛浪费电费!”

    “她爸不让,而且她说话不利索。但是网上的她超能聊的,可是QQ六位数的资深Q友!”

    “六位数,牛叉啊!你02年帮我申请的QQ号都是8位数,我突然想让周达帮我将她的QQ号盗了!”

    “你敢!Howdareyou!”

    “有什么不敢的,除非把她空间的照片让我看看!”

    “来,看看看!就两张照片!”周乐点开空间,不耐烦道。

    “我自己来!”周永清抢过鼠标,“哇!不错,小姑娘现实和照片一样漂亮,你第一次没老眼昏花!”

    “看够了没?”

    “她到底什么时候说话结巴的?”

    “记得1989年襄河沉船事件吗?”

    “记得,小峰、鹏飞和鹏宇兄弟俩的母亲都是那时遇难的。”

    “这件事怎么忘得了?”周永清神情变得有些黯然。

    “如霜和拐走她的人贩子也在渡船上,运沙船和渡船相撞后,人贩子落淹死了,如霜运气好,站着的船舷处有救生圈因此得救。如霜当时不满5岁,受了惊吓后说话就这样了!”

    周永清不喜欢回忆悲伤的往事,敢忙岔开话题。“如霜不到5岁,我们当时是10岁。也就是说,你比女孩至少大6岁,你这是老牛吃嫩草的狗东西!”

    “瞎说,她现在19岁成年了!”

    “巨大的年龄差距,加上你太娘的长相,我感觉你配不上她!就留给我这个浓眉大眼的小生!”

    “滚蛋!你这个大方脸长得像蜡笔小新他爸,去追美丫吧!现在流行我这种漫画锥子脸美少年,再说QQ音乐三巨头哪个不娘?还不照样受女生欢迎!还有你的小梦梦比你大6岁,你也没介意!她俩如果站在一起就是母女!”

    周永清被狠狠地扎了一刀,大骂道:“滚!别侮辱我前女友!”他一抢过周乐手中鼠标,一边唱起任贤齐的《很受伤》,“我了你现在很受伤很受伤很受伤,别把自己搞得那么凄凉,我瞧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鼠标得手,周永清随手点开陈如霜的空间日志。

    “震惊!继九世乞丐、九世恶人、九世野鸡之后,我发现九世衰人!这篇标题不错!豁!留言都有几百个!”周永清被标题吸引,点了进去。

    “没啥好看的!”

    周乐更加激烈地争抢鼠标。周永清守擂成功,继续观看。

    “九世衰人一事无成、两面三刀、三观不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六亲不认、七窍生烟、八面受敌、九死一生、十恶不赦、百无一用、千载难逢、万劫不复。”

    周永清看了第一句便赞道:“啧啧啧!想不到你未过门的女友嘴这么毒!”

    “不是嘴,是键盘!她口才不好,文采还不错的!”

    周乐说着,突然开始悄悄后退。

    周永清看到后面内容,脸色开始慢慢变了,小丑竟是他自己!居然写的是他悲催的往事,从幼儿园一直到去年2004,事无巨细的倒霉事都列举出来。

    后面还附上小心假设,大胆论证,得出周永清倒霉的前八世:

    齐国不食嗟来之食而饿死的饥民。

    楚国献和氏璧被砍双脚的卞和。

    西汉被误会投降匈奴,满门抄斩的李陵。

    西汉凿壁偷光考功名九次,中举后又被贬为了庶民的匡衡。

    隋朝多次死老公的义成公主。

    士农工商失败后,学医开药方毒死自己的杨一笑。

    明朝中状元不到一个月,被五马分尸的陈安仲。

    两次遭受原子弹轰炸的山口疆。

    周永清咆哮着追上周乐,狠命地掐着他的脖子。

    “周三八啊周三八,八卦门掌门,你干的好事!只有你这样的三八才教出这么三八的女网友!你他娘的把我底裤都揭完了!要将我钉在QQ空间的耻辱柱上,反复烧烤是吧?”

    “额错咧,额真滴错咧!额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你的实际情况广而告之给网友……”

    “知错能改,缮莫大焉,知错不改,罪恶滔天!死不悔改的乐混子,我要掐得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打得你——两耳塞豆不闻雷霆!”

    “给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要不然,我还手啦!”

    被扼住咽喉的周乐欲出手之际,周永清一脚朝裆部踢去,周乐一声惨叫。

    “你搞偷袭,你玩不起,你个小辣鸡,你没有实力呀你!”

    两人接着展开蒙古式摔跤,在墙角的一堆碎布里翻滚……

    正当双方你方唱罢我登场之际,门外两人来访。

    “这啥啊这是?有人吗?有人吗?生意上门啦!”

    5巷金泽制衣厂的老板何泽强手提纸样,尖细的声音拉得老长,活像古代喊着“起驾回宫”的老太监。

    周永清和周乐满脸涨红地起身跑过来,和何泽强握手寒暄。后面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径直在裁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中年人浓密的露额短发黑白参半,断眉,鹰钩鼻,脸部经历岁月风霜洗涤,变得坑坑洼洼,皱纹明显,不过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何泽强赶忙介绍道:“这位是周倪林周老板,沙河南城四楼的大老板!”

    “周老板好!”周永清和周乐同时伸手去打招呼。

    周倪林没搭理两人,只是不耐烦地朝何泽强挥挥手道:“办正事!”

    何泽强赶紧将纸样递给周永清。

    “划皮,周老板想看看!”

    周永清明白这是要考验他们手艺。接过纸样看了看说道:“中长款圆领下摆流苏t恤!”

    周乐也看了看问道:“还有三块贴布,衣服前后片下摆流苏是要拿却烧花吗?还有没有钉扣、烫钻等其他工艺?”

    何泽强说:“三个贴布都是印花,没有其他工艺!但是—”他顿了顿道:“前后片下摆的流苏不是烧花,是要裁剪开!”

    “啊!”两人同时吃惊道,“下摆要电剪裁成一条一条的!”

    周倪林终于开口:“前后片拿去烧花,多一道工序,出货慢了!而且白色布料烧花时很容易出现焦黄!以前出的几手货,客户都在抱怨!”

    “裁剪间距几公分的一条一条的流苏,难度大,而且这个也很花时间啊!”周永清有些为难地说道。

    “那就要看你们的手艺了,如果没把握,就不要浪费周老板时间啊!”

    何泽强拿着纸样要走,周乐一把拉住道:“没问题,我们先排版!”

    两人拿出一卷纸平铺在裁床上,拿着纸样在纸上摆弄讨论,时不时地写写画画,3分钟后,周永清先开口:“排5件,就是3块贴布排进去有点浪费布料,可以牵高底层!”

    周乐补充道:“如果考虑出货快,可以单独拿出整条布专门裁贴布!提前多备些贴布,这样不会因为印花耽误后面工序!”

    “那样——会不会有色差!”何泽强问道。

    “如果贴布印花的花位较大,色差影响不大的!”周乐说道。

    周倪林终于满意地点点头道:“先裁2000件,排高低层,后续再按这位周乐小兄弟的建议!”

    终于接到单,周永清和周乐有些激动,周永清急忙说:“您看一件2毛的价格怎么样?”

    周倪林随口答道:“我只出1毛!”

    两人听了脸有些耷拉下来,周乐解释说:“您看要牵高底层,而且下摆很花时间裁的!2毛已经很低了!”

    周倪林继续坚定道:“我只出1毛!”

    何泽强赶紧帮腔道:“周老板是沙河大老板,量很大的!长期有活做的,你俩还一个固定客户都没有,要懂得抓住机会!”

    两人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下午5点多钟,一辆铁板三轮车拖来三十多条布料。周永清搬布的时候看见上面大兴布行的封条愣了一下,接着和周乐开始忙活起来。

    中途周倪林过来一趟,看见两人电剪使用娴熟,下摆流苏位置裁剪得非常平滑整齐,他满意地点点头。

    快到晚上12点时,两人将裁片装在几个编织袋,贴布专门用一个编制袋装好,等待印花厂来取。

    何泽强过来检查了一下也十分满意,递出200块钱道:“周老板给的,第一手活给现金。”

    两人假意推辞一番后接过钱。

    何老板接着道:“明天如果还有订单,就要开始月结啦!”

    “没问题!规矩都懂!”周乐问道:“何老板不是有裁床的,怎么自己不裁!”

    “我侄子吃不了这个苦回老家啦,另一个裁工经常出错,我直接开了!现在我专心当指导工把质量抓好,有空自己也上车当车位!”何泽强说道。

    “当老板都这么拼啊!”周永清感叹。

    “没办法,制衣厂都是辛苦钱,做档口的才能挣大钱!”何泽强感叹着离开了。

    周永清激动地对周乐说:“看见没有?当老板都这么拼,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为什么取名鑫鑫裁床,就是要赚好多金,以后我们一起去沙河南城做大老板!”

    周乐拿着诺基亚7610聊着QQ,随口道:“别乱打鸡血,不要急功近利!我们应该庖丁解牛,道法自然!”

    “别沉迷网络了,我们要有大智慧、大毅力、大志向!”周永清站在裁床上振臂高呼。

    “兄弟别站太高,容易闪着腰,我爸从小让我立志科学家、企业家,口口声声说为我好,那是以父爱之名绑架,你要以兄弟之义绑架吗?”周乐问。

    “对不起,是我肤浅了,你的理想是和网友撩骚?”周永清扶着腰下裁床。

    “错!”周乐突然拿着吉他冲到门口,对着丰晟烫房正在打包装的陈如霜唱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刚唱两句,对面两父子又开始骂骂咧咧、摩拳擦掌。

    裁床三楼的制衣厂一盆水泼下来。“大半夜鬼叫啥?影响我做衣服!”

    父子见状哈哈大笑起来,陈如霜也捂嘴偷笑。

    周永清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庄严肃穆地走出来,拍拍洗脚水湿身周乐,嫌弃地甩甩手,默哀道:“通宵是制衣人艰苦奋斗的优良品德,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眼睛,他却用它来盯着缝纫机,你不该打扰他人!”

    “有道理!”被醍醐灌顶的周乐赞成道。

    周永清冲到对面烫房的包装台,眼神炙热地说道:“丰叔,帮忙打包装,管下明天的午饭呗!”

    陈丰一听赶紧放下熨斗,激动地冲过来握住周永清的双手,感激道:“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收起你的高抬贵手,回去多多闭目养神,睡过了中午,就不用午饭了!再根据佛教戒律——过午不食,你一天到晚都不用吃了!”

    周永清试着问道:“我让周乐再也不对着烫房唱歌,怎么样?”

    陈丰立马握住他的双手,“成交,明天午饭有荤菜!”

    “一言为定!”说着周永清怪叫着冲过去,一把抢过周乐的吉他,送到如霜面前,“霜子,他送给你的!”然后又冲到裁床下面拿出一卷胶布,将不明所以还在愣神之中的周乐嘴巴粘住,将他生拉硬拽进屋内,轰地一声拉下卷闸门……

    陈晟走过来,对他爸道:“爸!这小子为了一顿饭够拼的!”

    陈丰没好气道:“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值得学习!你烫衣服有人家裁衣服一半的手速,我就烧高香了!”

    “爸!两个不同的工种,没有可比性!”陈晟辩解道。

    陈丰大吼:“Givethelazyboneoutofthebed!”(把你这懒骨头给我从床上滚起来!)

    “爸,你这英文用的也不恰当啊!”

    “你妹啊!是你妹教我的,我就会这一句,你不是羡慕外国人的西式教育吗?”

    陈晟白了他爸一眼,转头怒目而视嘻嘻笑着的陈如霜……

    接下来日子,周老板每天三百多条布料运到鑫鑫裁床。周永清和周乐顶着熊猫眼还是没日没夜的牵布、裁布。

    半个月后,丰晟烫房没了生意。陈丰满脸堆笑的走过来:“嘿!两位大侄子好生意啊!哪位老板爆版了?给介绍点生意啊!”

    周永清边牵布边说:“介绍生意三顿午饭!”

    周乐开口道:“我要和如霜搞对象!”

    听到两人开出的苛刻条件,陈丰跳脚大骂道:“一个饭桶,一个色胚,两个黄口小儿做梦呢?先不说粮食的珍贵,单说周乐,奔三的光棍年纪,一无所有的经济条件,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那没得谈喽,小清子,关门放狗!”周乐说道。

    “不是,易燃易爆炸,易燃装置的乐哥,我午饭还没谈妥呢!这么快就崩了?烫房和裁床要以和为贵!”周永清劝道。

    “没得谈!想和我女儿处对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陈丰怒气冲冲走出裁床。

    陈晟对妹妹使了眼色。陈如霜向裁床走去。

    “如霜你去干什么?”

    陈丰想阻止,陈晟一把拉住他道:“对面的生意,还是让妹妹去谈吧!”

    陈丰叹了口气,在烫台旁坐下,虎视眈眈地盯着对面。

    “乐哥,有--有--活,介绍--”陈如霜吞吞吐吐道。

    周乐赶紧放下手中的布,说道:“如霜,你不用说,我知道,何老板那边衣服正好烫不过来,我现在就打电话。”

    周乐打了电话后,对如霜说道:“搞定!何老板让你爸现在过去拖衣服!5巷4号金泽制衣厂!”

    “谢——谢,乐——哥!”

    “不用客气,有空记得网上Q我啊!”

    “好!”

    陈如霜红着脸跑回去汇报好消息。

    陈丰听了满脸喜色,拍了拍陈晟说道:“看来我儿子还是有点脑子的!女儿一句话的事,何必浪费我这张老脸?”

    陈晟得意道:“那当然,只有用脑的人才能战无不胜!”

    陈丰说:“嘿!这话从蒋天养口中说出来回味无穷,从你口里说出来听着就是这么别扭!”

    陈晟诧异道:“爸,你也看古惑仔啊!”

    陈丰感叹:“都是江湖儿女,谁不爱看!想想97年,我工厂几个哥们看了以后都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

    陈晟嘟囔道:“又在胡扯!97年你的哥们也三十好几了,还热血吗?砍得动吗?”

    陈丰没搭理,陷入回忆道:“我还是喜欢他剧中的那句话,做大事要成功,三个条件。第一,银纸。第二,银纸。第三,还是银纸……”

    三个月的时间在丰晟烫房的袅袅烟雾中渡过,在鑫鑫裁床灰尘漫天的牵布和裁布中流逝。

    “说好月结的,明天就满三个月了,还一次账都没结啊!”周乐顶着资深的熊猫眼牵着布,有些担心地说道。

    “何老板和我偷偷去过两次周老板的沙河档口,生意很好,档口三个小妹,两个公仔,一天三十多包货,搬运工一拖到档口,那些客户就开始抢货,收的钱都用麻袋装!”周永清提到钱,萎靡的精神终于恢复不少。

    “那咋还不和我们结账?”周乐问。

    “他说还有几个大客户的赊账收回来,会将何老板和我们的账一起结清!”周永清答道。

    “三个月水电房租七千五,我的积蓄折腾完了!”周乐沮丧道,不过他立马兴奋道:“你知道结账后我们每人能分多少血汗钱吗?”

    周永清抢着说:“三个月90天,除去工厂月假3天,五一两天,还有中途间歇5天没下单,一共80天,每天平均280条布,每条平均裁70件,80乘以280乘以70乘以0.1等于156800,抹去零头800,扣除房租7500,厂房转让费20000,剩余12万多,我们每人能分6万多,6万啊!相当于每月赚了2万块啊!”

    两个人兴奋地将布上下舞动,屋里刮起一阵沙旋风……

    第二天上午9点多钟,两人还在美梦中时,何泽强跑来猛烈地敲着卷闸门。周永清睡眼惺忪拉开门。

    “不好啦!周老板跑路了!”

    “什么?”周永清眼睛瞪得老大,牙齿开始打颤,想起“九世衰人”的日志。

    “今天面包司机货送到沙河,搬运工运上去后打电话说档口已经空了!”

    这句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将他从空间日志又拉回来。周永清迅速冲回屋里将周乐推醒,两人匆匆穿好衣服和何泽强准备去沙河市场。

    烫衣服的陈丰看见势头不对,拦住何老板道:“何老板,我这还有7000多块没结账啊!”

    何泽强叹气道:“嗨呀!我现在哪有钱!两个多月加工费200多万都没结账,月底发不出工人工资,我工厂都要倒闭关门了!”

    “那我带上我儿子和你们一起去!”

    五人来到沙河4楼C12档韩羽菲服饰,档口果然空荡荡的,连板衣和模特架都拿走了。他们询问周围档口老板和几名巡逻保安,确认档口已经转租。

    “完啦完啦!”何泽强捂着头蹲着档口门口痛哭起来,其他几人也是心里拔凉拔凉的。

    “嗨!乐子,清子!你俩怎么跑档口来了?”周勇走了过来,戏谑地打招呼,好像在疑惑叫花子怎么出现在高档酒楼一般。

    两人抑制住厌恶,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周勇哈哈大笑起来,“你俩的智商还是进厂打工吧!不是当老板的料!”

    周永清不想搭理这种发财小人,周乐央求道:“好歹也是同乡,指条路呗!”

    “昨天我逛市场的时候发现他还去送过外单,你们可以去附近物流公司去打听一下!不过要回钱的希望渺茫喽!”

    周勇说完,哼着十八摸走了。

    “靠!”周永清小声骂道:“唱的什么玩意儿?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老子两个完整版都听过!哪天老子发财了,让你跪着,大爷我手把手教你!”

    何泽强突然站起身子,恍然道:“韩国的,是韩国的外单!”

    几人打听到发韩国的两个物流公司,一个在沙河北城濂泉路10号三汇达物流,一个在沙河顶先烈东路6号捷盛国际货运公司。几人先去北城三汇达没有打听道消息。然后在捷盛国际货运打听到了周倪林确实送过货,但具体信息收货员不肯透露。

    何泽强塞给收货员一包烟后,收货员才开口说道:“周倪林送过很多次货,低于1000件的小单就送这里,超过1000件要自行送到广州市白云区西槎路11号仓库。昨天的订单他是送到仓库的。一般送单后他会留下电话、身份证号、银行账号,一两周内韩国那边客户会打货款过来。”

    “请问交货后,他还会再去仓库吗?”何泽强问重点。

    “他这人很急的,一周内货款没到,他一般会去仓库柜台登记处催款。”收货员回答。

    出了物流公司,周永清提议:“那我们得派人去仓库蹲点,至少两人!至少要蹲一周多!”

    这话一出口,何泽强几人就看向他和周乐。

    何泽强拍着两人的肩膀道:“辛苦你们了,我厂里还有一万多件货要想办法处理掉,弄点钱给工人发工资!”

    何泽强拍完,陈丰赶紧也有样学样,“辛苦了!我烫房养活一家老小抽不开身!”

    陈晟也趁机拍了拍两人,尤其对周乐下了重手,周乐想对大舅子礼尚往来,不过让对方溜了。

    周永清和周乐两人彼此对望一眼,嗟叹一声:“真是废材兄弟苦难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