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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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搬迁

    当周永清在明华二楼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张洪亮打来电话。

    “你个兔崽子,刚从局子里出来有惹事!大老板听说你们打了吴汉明,非常震怒,除了赔偿他的一切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还要你们亲自上门磕头敬茶谢罪!”

    “什么?老舅,让我去给他道歉!门都没有!”

    “行了行了,先回上水径再说吧!”

    挂着电话,周永清长长了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来到广东已经10年,从一无所有到负债累累,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周永清正陷入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之中,门外一个保安敲门进来,递给他一个小盒子。“永哥,刚才一个女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周永清接过盒子,打开后发现是一支录音笔,疑惑问道:“那女人长什么样子?说过其他什么吗?”

    “没有,那女人很漂亮,金黄色短发,穿着黑色针织衫和灰色半身裙,对了,手上还戴着一个青色的玉镯子!”

    周永清情绪有些激动的将手掌的掌心平行与地面,前后甩动地问道:“她走路是不是有一只手喜欢这样子!”

    “左手确实是这样的姿势!”

    周永清双手握住保安手臂,激动道:“快说,她在哪?”

    “她把东西给我后就下楼了,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周永清狂奔下楼,开始在东门老街上四处寻找女人的身影。

    此刻,女人已经套上一件米色风衣,戴着渔夫帽和墨镜,躲在东南角巷子里骑楼的一根石柱后面,远远地注视周永清,他的手还在不停摩挲玉镯。过了一会后,他毅然决然转身,身影汇入东门汹涌的人潮中……

    周永清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他现在才清楚初恋在他心中的重要位置,尽管这个女人卷走了他的钱,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可以他心中依然生不起任何恨意,平时强迫自己尽量不要去想起这个女人,可是这种压制的思念,如同一个巨型的泄洪闸,一旦打开很再难关上……

    他坐在沙发上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办公室了们敞开着,他的双耳却自动屏蔽了门外市场的喧嚣。直到下午两点,保安来提醒他明华市场即将关档,才将他拉回现实。

    他拿出录音笔,听完录音,眼里开始闪现仇恨的光芒。随后,他拨通了张春林的电话。

    “喂,春林,想要劲爆消息吗?是一段录音,我用QQ发给你!”

    ……

    上水径半山别墅。张洪亮和周永清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门窗大开,明明是暖风吹的游人醉的人子,两人心里一片萧索颓废之感,却想到天凉好个秋。

    张洪亮叹了口气,说道:“这次你玩得太大了!想赚快钱,一定得考虑一下随之而来的巨大风险是否是你能承受的。”

    周永清顿了顿,小声的问道:“老舅,你的后手是不是一旦出了事,虚假宣传这个锅就会甩给我!”

    张洪亮抬头,重新审视自己这个侄子,幽幽的说道:“你这个当侄子的肯定要为你舅分忧啊!而且,你出了事,我可以救你,我要出了事,你却救不了我!”他身子后仰重重地靠在沙发上,“钱退回去了,我和洪友德分别湖南和湖北的商户们交涉了一番,他们都撤诉了。只是一些潮汕商户却不依不饶,坚持要告你和洪技安诈骗。后来和吴汉明交涉,我们手头的两百多个档口5折转让给他,那些商户才罢手!”

    这事周永清已经从黄毛那里得知了,有些懊悔地说道:““对不起,老舅!这次确实有些贪心了!将事情进一步恶化!”

    张洪亮摆摆手说道:“算了!王保罗那个混蛋,修建的是面料辅料市场也不说清楚。一个市场从去年10月就开始装修,到现在半年了二楼还没装修完,摆明了要慢慢坑服装市场的商家。”

    “是啊!大部分服装商家根本就没有布料和辅料的货源,买下档口也只能亏本转让!从一楼全部是潮汕人买档口,我就该想到!”

    “新闻报道有炒房客9个月将一个地区的房价炒高两三倍,你和洪技安挺能耐的,一个月让档口价格翻了1倍!”

    “老舅,这个时候你就别开玩笑了!哦对了,我有东西给你!”周永清将录音笔递给张洪亮。

    听了录音的张洪亮面部表情复杂难明,疑惑、震惊、愤怒、兴奋皆有之。

    “这东西哪里来的!”

    “从吴汉明的身边的一个女人弄到的,估计是想报复他!”周永清想起何璐雪曾经对付周少强的手段,估计是她捏住了吴汉明的把柄,狠狠敲诈一笔,之后再将其曝光。他想起她那张清纯高傲的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张洪亮盯着录音笔,沉声说到“我们可以拿这个做筹码,让吴汉明将黑我们的钱吐出来!”

    “可是我——已经将录音在网上曝光了!”周永清有些懊恼地说道。

    张洪亮叹了口气道:“既然选择报复,那就让暴风雨来的很猛烈些吧!我先在把录音发给大老板和商会其他人!”

    ……

    华强北华富路口东西向的地下通道内,无数电子市场淘金的深漂族路过这里,边上一排收旧手机和旧电脑的商贩们悠闲地坐在小马扎,玩手机的玩手机,看报的看报,一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模样。不知谁的山寨机里播放起歌曲《爱情买卖》,盖过了过往人声的嘈杂,声音响彻了整条通道。

    “……就这样,从一无所有到负债累累!8000多万,家里的房子和车都卖了,只还了个零头。徐秋雅的3000万,我舅已经替我还了,欠朋友的5000万,得自己想办法。我舅给了我100万,我要去广州服装市场闯一闯了!”

    乞丐听完他的苦难,并没有如蟑螂老鼠一般跳楼,只是一个劲地伸手向他讨烟。周永清起身离开时将烟盒里最后两根烟递给他。

    乞丐接过烟,撇撇嘴,不满道:“在这里叨逼叨半天才两根烟,你个穷鬼,下次别走这条通道了!”

    “靠!人穷了,连走路的都被鄙视!”周永清没好气道。

    乞丐不搭理他,一般抽烟,一般翻着一本破烂的漫画书。

    周永清走出几步,回头问道:“陈金凌,听说你弟弟陈银凌被称作十三行服装王子,有7间服装档口,十间制衣厂。你怎么不去投靠你弟弟?”

    乞丐一字一句地说道:“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周永清冲突竖起大拇指,揶揄道:“你了不起,你清高!”

    深圳群星广场3栋3521房。

    “嗒滴嗒、嗒滴嗒、嗒嘀嗒——嗒——滴——,小朋友,小喇叭节目开始广播啦!”

    周永清站在门口有些忐忑不安,莫名地想起儿时的广播节目。儿时的他,一首歌,一个故事,就能令他开心一整天。但是现在,欢乐和忧愁都是钱闹的。

    冯鹏飞打开门,凶狠仇视的眼睛盯着周永清,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他一只手关上门,另一只背在身后手拿着一个大喇叭冲着周永清大喊:“还钱——!”

    被震得灵魂战栗的周永清摇摇摆摆地倒在大厅的沙发上。“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冯鹏飞一把将喇叭扔在地上,继续歇斯底里冲周永清大吼:“我就知道你这人不靠谱,这就是我过去三十多年不借钱你的原因!”

    “行啦!你一个房地产大老板,五千万对你来说还不是小case!等我去沙河市场东山再起,我还你五千万零一块。”

    “你是北方的狼族,还是南方的豚鼠?等你东山再起,我黄花菜都凉了!”

    “不是吧,你遇到什么问题?还是东门大厦?”

    “一言难尽啊!东门大厦花了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去重新翻修,结果债务债权归属、产权不清等问题还是难以得到解决,王保罗那老小子收了钱也不办事。还有,和乐林房产、达润东公司合资修建的飞乐达花园,其住宅楼,商铺至今未建成。”

    “东门大厦早提醒过让你被掺和。乐林、达润东?你和林耀辉和黄云龙合作吗?与狼共舞啊!飞乐达花园发生了什么事?”

    “林耀辉采取一房多卖、诈骗小业主购房款,被公安机关逮捕,众多小业主诉诸法律,飞乐达花园被查封,估计房产项目要烂尾了。”

    “哈哈哈……”周永清突然发出苍凉和凄苦的大笑,“手机王子沦为乞丐,江南皮革厂董事长欠债跟小姨子跑路,服装大王败走沙河,我们三个躺平成了一条直线。而兄弟你这个房地产小喽啰,正在成为函数y=f(x)的图象中的曲线,开始与直线无限接近。”

    “滚蛋!还服装大王!倪芳饮后,必有狂怪,恬然不耻!即使我是那根曲线,一段与你们无限接,但是永远不会相交。而曲线的另一端,正在无限接近财富!”

    “行了,论吹牛逼的本事,我拍马都不及你!马上要去广州了,特地来向你道别!”

    周永清起身离开,冯鹏飞做在沙发上没有相送,只是目送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到了广州,记得代我向达子和小峰问好!祝你早点翻身,早点还我钱!”

    “谢谢!”

    2012年4月5日,一辆货柜车行驶在广深的高速。车里的几个人随着行李一起颠簸着。

    六个搬运工啃着馒头聊着钓鱼岛事件。曹国伟还想着上水径村一个小摊贩卖的顶糕。盛静念叨着陈雅薇还没拿走纸样。因为档口的短发小妹和斜眼小妹的离开,商店的营业员姜舒能顶替她们感到异常兴奋。周永清一直抱怨应该单独包个车,冯正仪一直劝他节俭,偶尔拿出塑料袋呕吐。

    周永清这才开始注意到妻子这段时间的症状,关切地问:“小仪,你没事吧?”

    “我——我怀孕了!”冯正仪似乎鼓起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这句话。

    周永清像是听见一个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冯正仪似乎早已猜到丈夫的决定,但是眼里还是吧嗒吧嗒地掉落下来……

    广州海珠区万年西街十二巷5号。

    货柜车在城中村摆满小吃摊的街道上挣扎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在司机不断骂骂咧咧中开到货梯口附近。

    搬运工们在一阵嘿吼嘿吼如同拉纤喊号子一般,将一个个装满衣服的编织袋拖进四楼工厂。

    工厂两百多个平方,三室一个大厅,大厅两个裁床和十几个货架,周永清没有购置缝纫机,准备想当初周涵梅那样,工厂只牵布裁布,让后找制衣厂裁片外发。

    工人司机结账离开后,盛静和曹国伟开始将拆开编织袋,将衣服分好款式摆放上货架,姜舒开始打扫货架、扫地拖地。

    不幸的是赶上了广东的回南天,金属货架上密布着一层水珠,地上也湿漉漉的,怎么拖也拖不干净。

    落魄至此,周永清准备苦中作乐,高歌一曲林俊杰的《不潮不用花钱》,结果国伟先唠唠叨叨打断了他,抱怨着最近几天会缺短裤穿。国伟拖拖拉拉摆货动作,惹得盛静甩出一句“道个佛字,拖泥带水,道个禅字,满面惭惶”,讥讽催促国伟。国伟当惯了厂长,不接受副手的批评,让这个只会打版和开直通车的书生闭嘴。姜舒以为盛静的“拖泥带水”是内涵她,也加入骂战。

    周永清唱歌的节奏被打乱,看着扯皮拉筋的三人,想着团队懒散,人心不齐,需要自己发言提高一下凝聚力,但是看见冯正仪一声不吭地起身回了房间,他想起攘外必先安内,还是先哄好妻子,于是追进房间。

    冯正仪不给周永清任何花言巧语的机会,进来后戴上睡眠耳塞,掏出一根量衣皮尺放在床中间,冷冷地说道:“从今天开始,分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