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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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父母之爱

    韩刍夫将弓箭收起,正色说道,“是我失手了,愿受陛下责罚。”

    赫羽本还不解,莫非真是他一个不慎,失了手,而望着眼前之人一张轻快的脸,方才恍然大悟,他定是堪破了自己的心事,才放了它们的生路,想到此,心里既欢喜又羞愧,他怎知自己心里所想,还能从了自己的心意。

    那只大的此时已看见了猎人,虽有惊恐,却也不即刻逃命去,只呆呆站在原地,那只小的扭过脑袋来,又吓的“吱吱”乱叫了起来,四只细脚勉力撑住身子,便欲站起来,却还是无力瘫倒了去。

    赫羽瞧着这一幕,只觉得鼻头一酸。

    “明知留下必死无疑,这只公麝却护犊情深,不肯离去,父母之爱,世间万物原来皆是如此...将军,咱们去将那只幼麝腿上的箭拔出来吧,既然要放它们一条生路,就索性好人做到底,如何?”

    二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巨石处,那幼麝动弹不得,还道来人是要伤它,只吓得连叫都叫不出声了,那公麝往后退了几步,虽睁着一双怒目,还是胆小忌惮,不敢贸然上前。

    韩刍夫伸手将那幼麝从巨石上抱了下来交予少女,赫羽见箭镞已全然没入皮肉之中了,不由得心疼,想它定然疼的受不住了,忙伸手要去将箭拔出来,只是用力几下,箭未拔出,那只幼麝却又厉声叫了起来。

    “陛下若就这样拔出来,它这腿就要被撕成两截了。”

    赫羽闻言忙住了手,“啊,那该如何是好?”

    韩刍夫伸手入怀,摸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赫羽见之,忙出言制止,“不成,你是要将它的腿剁了么?”

    “陛下若是怕,便转过头去,不看就是。”

    赫羽见他作势就要削下来了,忙紧闭着眼睛转过了头去,本以为会听到怀中幼麝一声惨叫,却凝神屏息半刻,什么声音都未听到。

    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时,那幼麝腿上的箭已然不见了,只有地上多出两截断箭,上面还沾着血迹,再看那人,正从衣襟上撕下了布条在为幼麝包扎着伤口,不禁笑着嗔道,“你若不是剁它的腿,何不早说,害我虚惊一场。”

    赫羽说完,又伸手轻抚了几下怀中之物,虽面有不舍之色,末了还是将它放在了地上,幼麝挣扎几下,已能站立起来,那公麝一直未离去,见它幼子得了救,忙以声呼唤,一大一小便就消失在了巨石之后。

    “若是再有人寻见了它们,该如何是好?”

    “此物谨慎,定会更换巢穴。”

    赫羽收回目光,伸手拿过男人手中的匕首,细细看着。

    “往日见你用这把匕首杀人,今日却见你拿它来救命,这是你心爱之物么?”

    “这是我生平杀第一人时用的器物,便一直带在身上。”

    “是那个害死你妹妹的坏人?”

    韩刍夫点了点头,从少女手中取回了匕首,“此物危险,你也用不着。”

    赫羽不服,轻声嚷道,“我为何就用不着?”

    “你在深宫之中,便有千军万马为你卖命,何需这小小匕首。”

    “这算得什么,若是有人不是因着惧怕王权来为我卖命,那才叫人欢喜呢。”赫羽说完,又将背上的弓箭取了下来,呈到了男人面前,“今日多谢将军箭下留情,这是早先国公赠我的宝弓,说是前朝旧物,我便将它赠予你,与你这个前朝旧人正般配着,他日将军若是有缘再回到了北疆,便就用它去猎鹰,如何?”

    韩刍夫闻言,也未推辞,伸出双手便接下了,试了两试,只觉这弓做的精巧,却像极了个绣花枕头,虽如此,也只得道一声,“多谢陛下相赠。”

    经过这一番变故,女君也无心再猎,虽说生平第一回行猎便一无所获,但这心头的欢喜劲儿却久久留存。

    狩猎毕了,女君又要在宫中宴请群臣。往宫里头去,自然不能骑着马,各家各府上的奴仆们都将各自主人的坐骑牵回马舍添料,再自行领着回府。

    马舍中人已走的差不多了,韩刍夫牵着白霜和赤雪尚在饮马,忽觉口渴,不由得念起南宫莲月送来的那坛子西域美酒来。

    方才离去的匆忙,便将它放在了一边,正欲去取,却见一人正拎着它向自己走来,正是上林苑中跟在南宫莲月身后的箭术高手。

    “今日郡主都离府有半柱香的时候了,念起这坛美酒,还专门遣快马回去取来,可见在郡主心中,将军的地位不寻常,既如此,将军也该知恩图报,何故还要坏我的事?”

    “今日之事,是你南泽国君所指使,还是定王的心意?”

    那人见自己身份被堪破,也不欲隐瞒,只笑道,“将军心思过人,只是,无论是谁的心意,于将军处,又有何分别?若是我南泽国君扶持定王做了大凉的皇帝,将军必定是万人之上的。”

    那人说完,扯起嘴角冷笑一声,顺手将酒坛扔了过来,跨上马便就扬长而去了。

    韩刍夫听其话中之意,却似有意未点明南宫熙月的立场,暗想着他虽自幼顽劣,却也饱读圣贤书,弑君篡位这等事,他父亲都做不出,他又如何有这胆量?

    戌时时分,宫宴才散去了。

    自回到这王舍城,也有两年之久了,来这宫里饮宴不下十数回,今日竟有人破天荒地前来劝酒,南宫莲月一时心喜,不由得便多饮了几杯。此时带着几分醉意回到府上,刚下了车辇,回身一望,方觉月色正好。

    “萍儿,今日又不是十五,怎的看着这月亮也这般圆?”

    “郡主心里欢喜,月亮就比十五的还要圆,朝上的人都知晓了,咱们殿下日后可不再是个清闲王爷了,还不上赶着来巴结,殿下不出三个月也能归朝了,郡主如何能不欢喜?”

    府丁见主子回来了,忙上前来牵马泊车,又报了一声,韩将军已在府内等候多时了。

    南宫莲月一听,酒意登时就醒了一半,他想问些什么,自己如何又猜不到呢?

    萍儿扶着主子一路往后院走着,见主子一脸踌躇,思前想后,还是说了一句,“萍儿今日做了错事,郡主千叮万嘱,不可让将军知晓那事,萍儿不慎,还是说漏了嘴…”

    南宫莲月轻叹一声,“韩将军何许人,你在他面前又瞒得住什么?”

    “郡主,实则将军还是很关心您的,今日一听闻不是天佑随郡主身后,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生怕那人照顾郡主不周呢。”

    “你是说,韩将军听闻此事,是万分火急地冲进了上林苑中?”

    “正是,这份忧心还不是关心郡主安危么?”

    南宫莲月沉吟不语,就这么进了后院,便看见檐下一道人影矗立着,萍儿识趣,忙将左右府丁都遣散去了,自己进屋去添好热茶,便就轻掩上门扉退下了。

    南宫莲月见男人沉着一张脸,却是比平日里更加冰冷几分,不由得心虚,暗想着他若是问起今日的侍卫是何人派来的,自己该如何作答。

    “郡主,定王殿下是何时回来的?”

    南宫莲月心头一凛,抬首凝眸半响,方才颤声问道,“将…将军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