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没有配吸烟室，何元只好一路跑到顶楼，吹着冷风，看着远方，点燃了一根烟。

    三十多层的顶楼，让人有一种在云端的不真实感，尤其配着这茫茫无边的暗夜，当城市的流光渐渐散去，忙碌了一天的俗世在真正的深夜迎来了短憩的时机，一切白日里的苦闷烦忧都能在或清晰或模糊的梦境里得到慰藉。

    而在这样治愈的夜里，依旧清醒的何元很遗憾地错过了今晚的机会。不过这样的星耀市确也不得多见，四下寂静无声，人间的烟火味在似乎在无尽的空间里被消磨了，反倒叫人莫名地心安，惬意。若不是高楼强劲的风不停地生扑在脸上，何元甚至觉得自己如正站在自己的客厅里一般舒服，放松。

    烟点燃倒也没吸上几口，大半喂了风。何元不想在这样只属于自己的时空里想棘手的事，但这些恼人的事似乎是自己蹦到了脑子里，让他不得不从短暂的偷来的乌托邦中抽离出来。

    何元始终不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于他的父亲，他的弟兄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曾真的天真地以为，只要得到了父亲的承认，他这辈子的夙愿就算是了了，也不会有其他的奢求和愿望。但如今看来，前路全都是身不由已，他反而开始审视自己那么努力让父亲接受自己到底是不是值得的，之前那种若有若无的关系，虽然夹杂着各人的冷嘲热讽，横眉冷眼，但却是他觉得自己与何家的关系最为和谐的时光。

    何元掐灭了烟，思索着掏出手机打开了好几家银行的app，把余额一个个仔细地加了起来，看着八位数自嘲地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生命中所有的不劳而获，果然都是有代价的。我妈用命换来的东西，我不就是应付几个说客而已，也不算什么。“

    如此想着，何元心情倒是好了一些，抬眼眺了眺远方越来越暗的地平线，那样子的黑，他好像从没见过，似乎看一眼就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刚刚那个是赞美的老总？”何元身后传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着实下了他一跳，手里的烟头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何元弯腰去捡，回头瞥见有两个护工打扮的年轻人在天台的另一头喝着啤酒。

    “好像是，他这几个月经常大晚上过来找我们主任。”另一人轻声回道。

    何元自知听墙角很不道德，但他刚刚分明听到了”赞美集团“几个字，一下便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尽量放慢脚步，往那两人的方向挪了几步。

    “主任就在这里等他到半夜两三点？什么事情啊，这么神秘？”

    “不知道，也就我们这种命不好，值夜班的能见到几回，其他人根本都不知道，刚刚到的，进了会诊办公室都快个把钟头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说着，那人哧哧地笑了几声。

    何元脚步不自主地往他们提到地地方去，他也不说不清自己的动机，总觉得既然老天给机会，能窥探到一些秘密做把柄，为何不握住。他想着脚下的步子愈发急促起来。

    何元刚走出电梯，就和何勉林目光相撞。

    何勉林下意识地惊了一下，想要躲开目光，但又立马反应过来，那些都是徒劳，便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说道：“好巧，你在医院干什么？”

    何元反而松了一口气，他走近了几步，盯着何勉林看了半晌，说道：“果然是你，你三天两头跑医院是怎么了吗？”

    “啊？没有，我就是晚上突然肠胃炎，过来看看。”何勉林依旧保持着笑容，心平气和地回道。

    “急诊在一楼，药房在二楼，注射室也在一楼，而这里是十九楼。“何元抬手拍了拍何勉林的肩说道，”别和我扯这些没用的，你要是和我没实话，我就自己去问那个医生。“

    说着何元冲着会诊室指了指，歪着头扬了扬嘴角。

    何勉林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电梯对面的休息区坐下，说道：“你要是能问出来，也是好事，我都死缠烂打，拿出了十二分真诚了，那人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这番话不在何元预想的场景设定中，他疑惑地也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追问道：”什么意思？反正你今晚不说，我是不会放你走的，你要是走，明天何勉炽就会老时间老地方等你来！“

    何勉林冷下了一声，回道：“不错，深更半夜，脑子还是蛮好用的。”

    “说啊，我困了，你快点说完，我去睡觉。”

    “那是父亲的主治医生，我也是问了万肖衡快一个月问出来的。”何勉林叹了一口气，开始说道，“父亲的病情是绝密，没有几个人知道。“

    何元消化了一会，不解地问道：”那你自己来问他？你不是自己卖自己？“

    “这有什么，老头子不就是在考量我们两个的能力吗？我能顺着线找到他，何勉炽还只是盯着你攻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能力如何。“何勉林说的很是自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盯着我？”何元一下抓到了重点，起身站到了何勉林的对面，问道，”所以我能进何家，就是为了让你们练手的？“

    何勉林抬眼看了何元一眼，实话说，这个弟弟，从个人情感来说，他似乎并不讨厌。“不清楚，但应该也算是部分原因吧，总之我得到的消息表明了你很重要，细节部分我只能说，我也不太清楚。”

    何元一下不知是该愤怒还是惊讶，他很确定从何勉川开始，这一切就是何承伟的把戏。他以为的自己靠着努力才入了父亲的眼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假的。说不定连夏年年都是老头子的人，继而他又想到了万肖衡，但现下自身难保，只能暂且将这条线按下。

    “所以你们要我做什么？就是加入你们的阵营吗？”何元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不，我要你接手投资部，只要把你扶持上去，我们家的胜率才是百分之百，而帮你的我，也是董事长的不二人选。“何勉林起身，拍了拍何元的肩膀，“你好好想想，我知道的真的全告诉你了，你也知道人在深夜最容易说实话。”

    何元也不回应，只是推开了何勉林的手，又坐回了冷冰冰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