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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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李府人的口述

    临近傍晚,在李府简单吃过晚饭,李尚君让王炳春以县衙的名义叫李府上下都回到自己的住所,他要一个个去询问。

    李尚君在王炳春的陪同下沿着通道行走,没错就是通道,屋子之间都是由密不透风的石头筑起的通道连接,这也是为什么李尚君觉得这地方像洞穴了。

    第一个被审问的是李坤的丫鬟,名叫小珍,长的大手大脚,面容憨厚,当她与李尚君面对面坐着,神色张惶,两只手不安地摩挲着。

    “小珍,不要紧张,我叫李尚君,是县令让我来彻查此案,希望你对我的问题老实交代”

    “你是李坤的丫鬟,出事那天晚上李坤有什么异常,或者说那天李府有什么与平常不一样的。”李尚君声音温和,两眼看着小珍的脸,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小珍扭扭捏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字,但是李尚君不催他,也没任何动作,就是这么看着她。

    小珍本就是个老实人,在府里勤勤恳恳做事,一直以来都没犯过错,上次县衙来人询问,她按照少爷的吩咐,大大方方地说老爷是被鬼杀死的,但是从那后的几天,她这心里老不自在,总觉得阴风阵阵的,所以她很是纠结,到底该不该说实话。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李大人,我们之间的对话应该不会传出去吧。”

    李尚君会心一笑,点点头,看来小珍知道些什么,为了让他放心,李尚君指了指王炳春,“这位是县衙的捕头,有他作证,今晚你我的谈话除了我们三,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所以不要有所顾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王炳春配合地点点头:“小珍你放心,这位大人可是上头派来的,与我们这种普通人可不一样,再说骗你我们有什么好处,早点把案子破了,大家心里也早些安心呐。”

    二人一唱一和,让有些迟疑的小珍坚定了开口的决心,她也想破了案子,帮老爷报仇。

    “好吧,那我,那我就从头开始说吧。”小珍想了想,开始娓娓道来:“李府的历史很久了,从天水城建起来,就一直存在着,我自小被爹妈卖给李府,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老爷看我做事认真,并且原本就伺候已经过世的夫人,就把我调到他身边做事。”

    “老爷对我挺好的,就是脾气有点怪,特别是我第一次打扫屋子,无意间触碰了那个雕塑,雕塑掉在地上,接着我就被骂了,那是老爷第一次对我发脾气,从那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管我做什么都要数落我几句,但是也仅仅限于言语上,并没有责罚。”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可就在前一段时间,老爷的脾气变得特别暴躁,兴许是生意变差了,我也没当一回事,但是有次我半夜小解发现老爷屋里的灯还亮着,于是我就去看看。”

    “房间里不断传出老爷絮絮叨叨的声音,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嘴里还说着‘大人还请饶过我儿,他什么都不知道,剩下的血食我会送到您的洞口,希望您大人有大量,继续护佑我们李家……’”

    “我有些害怕,就溜走了,直到第二天去到屋子,才回想起老爷站立着所面对的,正是那个雕塑,他也没有自言自语,原来都是说给它听的。”

    “但是自那晚后,老爷,至少老爷恢复正常了,所以我也就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事,时间慢慢过去,我已经慢慢淡忘,谁曾想老爷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小珍边说便摇摇头,似乎在悔恨当初没有再多问问老爷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一个下人且不说李坤是否会告诉她,就算知道了又能做些什么的。

    李尚君看着眼睛红润的小珍,安慰道:“小珍,你且放心,真相自会水落石出,李坤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

    “你觉得她们的话是真是假?”在小珍之后,李尚君二人又审问了几个家仆,包括那个管家,但是除了小珍无一例外得到的答案皆是:“李坤是死于不详。”

    王炳春摸了摸下巴,咧嘴笑道:“我觉得小珍比其他几个女的顺眼。”

    二人相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只剩下李子明那还没去,他的住所恰好邻近这片成群的“洞穴”,在晦暗的通道里待久了,出来感受着月光与微风,只觉得好生舒服。

    距离李子明的住处还有些距离,路边的亭子面向水光粼粼的小谭,在狭窄的谭石交汇处,那里的水是流动着的,慢慢地,从满是缝隙的假山之顶流下来。

    水是流动的,但这份景色却是静止的,王炳春望着忽然停下脚步的李尚君,奇怪地搓了搓手,他很快就瞪大了眼睛,因为有一团团黑色的阴影匍匐在假山的孔洞,在黑夜,假山的阴面理应是融进这夜色,不该有那一双双像恶鬼一样狭长的猩红眼眸注视着你。

    王炳春狠狠地“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捏在刀把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大声道:“何方妖孽,还不速速死来。”

    细微的嗷嗷声从那边传来,没想到红眼如潮水退去,不见了踪影,似是被王炳春给喝退了。

    “胆小鼠辈罢了,见了我天水一把刀直接溜了。”王炳春拍了拍李尚君的肩膀,感慨道。

    “正好问问李子明,那些妖狐是怎么来的。”李尚君自顾自向着院子走去。

    王炳春急急忙忙跟上来,“哪来的妖狐?”

    “自然是你逼退的胆小鼠辈了。”

    屋内,李尚君坐在凳子上与李子明交谈,王炳春还是站在李尚君身后,俨然已经代入了护卫的身份。

    “原来是这样,您看到的那些红眼灵狐确实我们李家饲养的,但是是被逼无奈之举。”面对李尚君的询问,李子明好像突然就要敞开心扉,他的嘴边闪过一丝微笑,但很快又变得悲凉。

    风流潇洒地低下头,左手覆盖脸颊,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右半边脸颊,让人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却能听见他声泪俱下地说道:“我们家,成败皆因与那妖狐沾染因果,我的父亲,就是死在妖狐的手里,在悄无声息地夜里被吸干精气,下一个,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

    李子明忽而仰头,有些癫狂:“都要死,全都要死了,你明白吗!”

    “然后呢?”

    “嗯?”李子明愣了一下,被李尚君问懵了,正常人不该先安慰安慰我吗。

    李尚君无奈道:“我是说,你的计划,你总不会坐以待毙送菜上门吧,说说吧,我们可以帮你。”

    原来如此,李子明这才舒展面容,整理衣服说道:“自李家祖宗迁来天水,便已供奉鬼狐数十年,只需定期献上血食,便可保我李府生意亨通,大富大贵,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我父亲在数十年前得了一场大病,在进贡了大量的活人血液后,狐仙帮我父亲度过了难关,哪曾想父亲醒来的第一句便是‘狐妖不除,天理难容’,我以为父亲知道了什么。”

    李子明从怀中摸出雕塑,“李府的家主传承之物,就是和这雕塑一模一样的鬼狐像,我手上这枚乃是小时候贪玩,硬求着父亲派人为我打造的,是伪物。”

    “真正的那个,想必你们也已经见过了,鬼狐像上寄宿着鬼狐的灵识,方便联系家主,并进行监视。”

    “所以我父亲说的逆反之言被鬼狐听到后,鬼狐大发雷霆让父亲生不如死,我们大声的哀求,进贡血液,并许下重誓,这才让其收手。”

    “从那一刻起,我的父亲便有了杀死鬼狐的念头,堂堂人类凭什么生死掌握在畜牲的手里,他请来一位方士,告知此事,方士给出两种办法。”

    “其一,奴役小鬼,在修为有成之前的小鬼狐身上种下奴印,助其成长方可对抗,最不济也能将那鬼狐的力量抵消,无法在对李府的血脉动手。”

    “第二,由他本人亲自动手,杀死鬼狐的魂魄。”

    “父亲自然希望越快越好,便以李家一半的财富作为代价请方士出手,同时他也想掌控非凡的力量,于是抓来一批小鬼狐种下奴印,为日后做打算。”

    “在一番准备后,方士与鬼狐斗法,那畜牲实在凶悍,最后两者拼了个两败俱伤,跌跌撞撞跑回来的方士被父亲一刀抹了脖子,临死都没想到鬼狐在每一代家主的脑子里存放着一半魂魄,魂魄的转移都是通过那个鬼狐像潜移默化地渗透,所以被操控的父亲杀死了方士。”

    “鬼狐受了重伤,陷入沉睡,从那之后,李家的直系血脉日日都被吸取精气,我父亲那更是不用多说,所以如你们所见,他最后死了。”

    “鬼狐重伤未愈,所以还是有机会,这就是我计划的根本,鬼狐身处地下,暗道的禁制只针对我们李府之人,你们可以轻易进出,它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半在本体,一半在鬼狐像,你们破坏了鬼狐肉体,它自然会促使魂魄合二为一,这时我自有办法让其神魂俱灭。”

    看着自信的李子明,李尚君泼了一盆冷水:“只怕到时我们被反制,死了都没地说理去。”

    李子明哈哈一笑,“只要您肯帮助我摧毁妖狐肉身,剩下的一定能成,我谋划了这么久,可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李尚君冷哼一声,“自信过头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恕我难以认同。”

    起身便要离开,刚离开位置衣角就被拉住,“您别走啊,这样,给您兜个底,您知道我妻子李玫音吧。”

    “有意思。”李尚君心想,问道:“知道,她怎么了?”

    “实话告诉您,她可不是我的妻子,其实她也是一个方士,不比我爹请来的那位差,这一连串计划都是她分析后觉得可行的,您就帮帮我吧。”李子明似个泼皮紧紧拉住李尚君不放,一点没有掌权人的样子。

    “口说无凭,让我见见她,如果她真有你说的实力,那我就答应你。”李尚君不耐烦地看着他。

    “好好好,我这就把她请过来。”李子明连连答应,屁颠屁颠地绕到床后。

    墙壁上的石砖被他按进,一道石门与墙壁分开,戴着面纱的女子站在门后,清冷的声音传来:“我都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