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归
得道成仙,合道成圣,是世间修道者们的最终追求。
然传于世俗中的五时之术不过算是修身养性,延年益寿的呼吸法门。换言之,即是得道前的基础。
最终达到五时亦可触及冥冥,即心纯净,有事触亦不动的境界。
可能大部分人都曾在某一个时刻出现过失神这种状态,回过神时却发现身边有人叫喊。问及缘由,也未深究便搪塞过去。
但仔细想想,你方才在干什么,却又想不出任何头绪。这何尝不是一种魂游天外的体验呢?只是尚未到达境界,故无从感知罢了。
世俗门派中五时即是终点,无用吃食,可存百年。
后为七候之一凤初境,于此境界六情沉寂,四大适然,方可称道。直至第七候太清境,方能高超物外,迥出常伦
而此时的舟发已至第五候乾元境,名曰神人。变通自在,作用无穷。可力动乾坤,移山竭海。也算得上是修真界少有的人物。
解城城主解尘那可就更不得了了,据坊间传闻已至第八候。虽同为创始之人,但达到此境界者也仅有五人,是为其一。
前五时七候虽能书于表面,但也仅用于隐语,恐泄天机。这第八候,据说此境界者已得道果,可与天地同寿,法力超绝。甚至可以操控万物,干预轮回。
为何会有这般传言,这又要说到这解城。
解城所在,确实可以说是在这山海之间,但精确来讲却是在这大海深处。要想进出必须拥有莲华兽的角作为通行。
这莲华是由解尘操控,为其采集天地灵宝。但不知从何时开始,此兽变成了类似于通行证般的存在。而解城也是在这时方被世人所知。此间因果,想必只有当事人知悉。
世人对莲华兽的描述大致相仿,人身兽首,粗布麻衣,头上有一犄角。神色呆板,像是被摄去魂魄。如将其激怒,会瞬间发起攻击。此兽约有腾云境界,即第三候。难被普通人所查,而低境界的人更不会去选择招惹。
也难怪谣言四起,要知道拥有这般境界的妖兽可不愿甘当牛马,甚至轻易送去性命。且数量如此之多,模样又大致相仿。
从一开始的揣测,到后面的坚信不疑。解尘也懒得搭理,如此这般便成了心照不宣的规矩……
让我们回归正题。
柳明溪此刻的境况说不上好,因为有一只老乌龟正伸长脖子眨巴着绿豆大小的眼睛盯着他。两个人已经这般面面相觑约有一刻钟谁都没说话。
直到怀中发起微弱光芒透过衣衫,柳明溪看了一眼怀里又看了眼乌龟。动了动僵硬的身躯,反手撑在地上向后爬了一段距离,从怀中掏出事物,原来是那块许愿牌。
就在这时乌龟也有了动作,正准备迈腿向这边走来。
柳明溪赶忙挥手制止,道:“妖怪,你别过来。我可不好吃,而且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不信你看…”说着起身转了一圈,展示着自己消长的体态,又道:“我这么瘦,也没啥营养。还不如你去这海里捕些鱼来充饥。”
见龟妖并未向前,柳明溪稍松了口气。看了看天空,月亮垂下了头,已近丑时。又把玩着光亮并未褪去的牌子,同时也不忘用余光扫视着面前老龟的一举一动。
拿起牌子的手往前后左右方向伸去,很明显离大海越近,光亮愈加清晰。同时柳明溪还发觉对面乌龟时刻注视着自己手里的动作。
莫非,它想要这块牌子?
思绪到这,柳明溪毫不犹豫的将牌子扔到近前。他知道,不管什么东西都没自己的命重要。他可以选择牺牲任何事物来换取自身性命,毕竟还有好多事情自己尚未知悉。
相比之下老乌龟就要淡定的多,他可没有义务去了解对方的前因后果。或者说,是没有办法思考那么多。
只见其缓缓上前,将嵌在泥沙中的牌子一口吞下。道:“既然是去解城的客人,那就上来吧。”
话音刚落,柳明溪看到了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景象。龟壳从后面开启了一道裂缝,随后向上翘起,就像是被人打开的匣子,露出本来面目。
他可不认为正常的乌龟能够呈现这般形态,更不要说龟壳内部宛如精心设计的房间。桌椅俱全,容纳两人都不会显得拥挤。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横版书画,为无趣的空间增添了一抹新色。画中事物正好认得,自然是传道授业图,祎高抬上臂身居台上,台下则有众多虚影俯首纳谏。
还有那桌上冒着热气的茶壶,就像是刚泡好的一样。要说其中最让人柳明溪垂涎的,还是桌上放着那盘吃食。
乌龟的壳缓缓关上,柳明溪此时已无暇顾及。坐在那里,左右手各执一个正在大快朵颐。
从他第一眼看到就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小的时候父亲从外回来经常带这个点心。好像是叫云米果,外皮脆弹有嚼劲,里边却又软糯非常。吃一口就能让人产生在云端的错觉,很是幸福。
时间真是一把可怕的武器,但等柳明溪回忆起来时已经晚了。显然在这样的一个陌生的环境,他还是太欠考虑。只是看见昔日之物,恰好又饥饿难耐便将云米果全吃了下去。
难以抑制的睡意汹涌而来,在闭眼之际他才回想起来,每一次吃完这个点心便浑身发软,随后会进入梦乡
其实很少有人能发生大的改变,倒不如说大部分人都活在从前。李渊是这样,舟发也是这样,解尘更是从来都未走出来过。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世间这些个变化全都是这类人一手创造的。未来,让这些人改变总比那些自诩聪明人的人改变要好的多。
嗯…硬要说哪里好的话,能够保证的是至少不会比现在来的遭。要知道现在的一切可都是那些“聪明人”一手创造的啊!
此时的柳明溪抚在案上呼呼大睡,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想必是做了一个时隔多年的好梦。
“人生就是不断地重复着相遇与离别,所以才将过去的回忆化为动力,成为你今日活下去的食粮。你所目送之人亦会目送你踏上明日的旅途,不论何时都在守望着你那从不停歇的脚步。”
另一边解尘早已从酒馆离去,屋中只剩下舟发独酌的身影。往事历历在目,也许是旧人勾起了回忆。这让他感慨万千。
“我们都多少岁了?”舟发望着酒杯喃喃道。
……
无人应答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屋中再无他人,其二便是李渊也不想回答这个该死的问题。
世人总觉得时间对修仙者毫无意义,动辄百年千年。但其实上者只不过是拉长了时间的维度而已。
毕竟世上的一切只有在时间流动下才会产生意义。有了时间,沧海才有可能化为桑田,朽木才有可能重现生机,哪怕是一块卑劣的顽石也会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化做灵物。
人世间总是这样,在时间的干预下人的一生充满着各种匪夷所思。孩童想要快些翻篇,早日踏上成人的旅行。而成人想要回到从前,因为至少那时还有时间做出改变。当然,还有一些原因是只有自己知晓的,那是一个人从不同的生活中领悟到的智慧。
总而言之,人的一生充斥着各种矛盾,而这种矛盾的产生却又来自于人与人之间。这些矛盾让不同的人与另一个人互相影响各自的命运,在第三者来看时彼此拥有很多种不确定性。
而这种未知便是让舟发疯也似着迷的原因,也是让他产生那个计划念头的理由之一。
要说另外一个原因,其实出自于舟发自身。从一开始的隐隐察觉,到后来十分肯定的觉得一种违和或是矛盾。
更精准的来说就是感到奇怪。
要知道在他那个时期人们可不是这般战战兢兢,鬼鬼祟祟的样子,整天看上去隐隐地提着心吊着胆。
就算没有上人的干预,也不应该缺少神性。
是的,舟发确信每个人的身上都附有神性,只是或多或少罢了。这种笃定来源于年少时翻看关于“祎”的野卷,随后在修行时得到印证。
每个人自打娘胎时便与天地相连,很容易便能感知到某种冥冥的存在。但不知为何,在呱呱坠地时却又失了联系。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中剪断,大多数人直到发觉时早已老态龙钟任由死亡莅临,带走自己的一切。
少数人会通过笔录记载下来,供后人悉知。
就这样随着一代代积累,让后世的人得到抗争命运的力量,此时只需鼓起勇气便可搅动因果突破桎梏。
怪异感由之而来,他觉得当下的上人宛如尘世中的乡绅,奴役着北方和南方的人。驱使他们日夜赶车,喂食牛马。如此这般就别说什么神性了,身上只剩下狗屎马尿的味道。
更别提什么勇气和指引自己命运的力量了。
他想要打破现在的固有格局,也许是自己愤世嫉俗的一面突然实质化,又或许是一己私欲只是单纯想向仇人挥去利刃,好报过去的旧仇宿怨。
又或许,是突然良心发现,作为这世间少有的人物总要做一些常人难以做到的事情。毕竟,真正的怠惰是指那些有能力的人选择无为世事......
舟发走在街上,打量着各种各样的人,心中闪过的万般滋味只有自己知晓。虽是一体两面,但谁又能肯定一个人真的能够了解另一个人的苦难呢?即便是此时的李渊也不能说完全了解对方,更何况自己还有许多烦心事需要做打算,并没有余力去关注他人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