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阳光被树叶割开，破碎着瘫倒在地上，任由来来往往的学生践踏过它的残肢。

    虽然才2月份，但南海的温度已经到了可以穿短袖的地步了。今年是个暖冬，不到3月份就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

    “马上可以签三方了，”谢云在食堂试图搅拌那一坨已经凝结住了，菜单上写着它叫炸酱面的东西，“辅导员在催咱们了。”

    “你跟夏老大说一声，把我们俩的签了不就好了，”沈莲的面前只有一盒水果捞，据她所说，她在减肥，“班里就我们俩需要签？”

    “嗯，一半考上研或者保研了，一半准备二战，只有我俩准备就业，”谢云终于分开了那一坨东西，让它展现出了一点面条的特点，“辅导员也劝我二战，不过我是不想继续读了。”

    “古人说得好，形而上学不行退学，”沈莲看着自己做的美甲，想着还是不做比较好看，“我们能顺利毕业已经是非常值得庆祝的事情了。”

    随着学历越卷越高，现在进企业的基本门槛已经变成研究生了，人生的重要考试也从两场变成了三成，分别是中考、高考、考研。虽然几次说要紧缩研究生招生规模，但招的学生还是越来越多。

    但是这和谢云无关，他不喜欢上学，也不喜欢和老师同学打交道，更不喜欢每个月写一篇毫无学术价值的垃圾交给学校，充当自己的“研究成果”。

    谢云努力地把东西塞到嘴里，咀嚼一番然后咽下去，他当然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但不吃会饿，所以他只有吃，哪怕再难吃也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你可以买点别的，”谢云吃相的狰狞连沈莲都看不下去了，“这面吃不下就不吃了嘛，要是怕花钱我可以请你。”

    “不，我只是在思考，”谢云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眼泪都出来了，“到底什么厨师能把东西做得这么难吃。”

    此时，在后厨刷抖音的大厨打了一个喷嚏。

    “你打算去哪里找投资，”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现在正是刚开学的光景，路上满是充满朝气的学弟学妹，“去朝洲那边看看吗？”

    “朝洲啊，”谢云思索一会，“那里有钱人确实很多，而且家族思想重，一个投资自己看不到结果还可以留给后代，是个合适的地方。不过我听说朝洲人排外思想比较重，我们不一定有机会和他们谈。”

    “没人会和钱过不去，只要利润足够可观，他们也未必不会和我们谈，”沈莲轻轻侧身，让过一辆飞驰而过的自行车，“但是和夏老大说的一样，当务之急是把部门搭起来。”

    “你那么急干嘛？”谢云有点意外，“其实现在公司的业务很少，我们俩就可以负担了。”

    “你傻啊，我们两个是建立部门的，以后你是部门经理我是副经理，不就可以让别人去干活了嘛！”

    谢云略显复杂地看了沈莲一眼，想着这孩子未来会不会被吊上路灯。

    但他不得不承认，沈莲说得有道理，能让别人干活自己为什么要干活？而且销售干的都是什么工作啊，风里来雨里去的就不说了，大概率还拿不到，纯粹得吃力不讨好。

    这么一想，赶紧招几个人进来替自己干活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这还有找不到工作吗？”

    著名哲学家沃兹基·霞硕德曾经说过：“做人当老六，卖人卖队友。”遇到事情优先想到卖队友是人类世界传承已久的光辉传统，从友军有难，不动如山；到坚定守住，就有办法，无一不证实着这一名言的一针见血。

    “没了，基本都考研考公了，还剩下两个，一个家里十栋房，一个老爸是外贸公司老总，回家继承家业了。”

    听完以后，谢云不禁怒由心生，tmd学生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都去考研考公，企业怎么办？公司怎么办？你们都不吃苦耐劳，我们怎么岁月静好？这帮学生啊，是越来越吃不了苦了。

    正在谢云心里对他的同学们指指点点的时候，两人走到了操场，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操场竟然到处都是工作人员，几个穿着西装的人正气喘吁吁地从这头跑到那头，中间还夹杂着对讲机嘈杂的声音。

    “发生啥了，”沈莲探着身子往前看着，“学生会有什么活动？”

    “不知道啊，”谢云看了一会，也没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是体测有人倒了吧？”

    两人觉得没什么意思，正准备离开，却迎面装上了走过来的宋楠。

    “哟，主席，忙什么呢这么急？”谢云伸手打了个招呼。

    宋楠小他们一届，现在是校学生会的主席，是所有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不仅在学生工作上一路绿灯，还连续两年蝉联国奖。

    “你们，正好，帮帮忙，”宋楠看到两人，两眼突然一亮，赶快把两人拽到了操场，“来不及解释了快过来。”

    当谢云和沈莲两个人都没能拉住宋楠，只能被他带着几乎离地的时候，两人感觉到了自己那轻如鸿毛的性命。

    “老师，毕业生代表找到了，”宋楠两眼放光地来到了一个老师面前，交出了他手里的战利品，“他们俩应该是，你们是签就业了对吧？我记得是就业了。”

    “啊，是，”谢云想被揪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的小猫一样，惶恐地举起了手，“我和她本来准备这两天把三方签了来着……”

    “好，宋楠你干得好啊，”老师的眼睛也冒出金黄色的光茫，仿佛谢云和沈莲不是两个人，而是过年走丢又被找回来的两头猪，“这下就好了，来，宋楠你赶快带他们去换校服。”

    这两头待宰的猪，便又从操场上被宋楠拎着送进了一边的更衣室。说是更衣室，不过是一顶小帐篷，里面用布分割出了几个小小的隔间而已。

    “楠儿，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一起打牌的份上，高低告诉我一下发生啥了行不？”谢云努力扒着门框，不让宋楠有机会把门关死。

    “你换衣服，我简单和你讲一下。”宋楠一个房间扔了一套校服。

    师大的校服并不难看，是一套蓝色的西装，男生是卡其色的西装裤，女生则是条纹的百褶裙。据说十几年前，校服还仅仅只是一个印着校名的T恤，现在已经变了太多了。

    “你们不看新闻吗？今天有领导要来我们这参观视察，上上下下都忙成一锅粥了你问我怎么了，”宋楠觉得两人都有一点好笑，“现在是要找几个毕业生代表，就把你俩拉来了。”

    “毕业生你去找保研的啊，人现在没事。”谢云举手抗议道。

    “保研？你幸好没考公，去年的政府报告和今年的年初讲话看了没？什么主题？紧缩考研保研和公务员，促进本科生就业啊，”宋楠拍着手，“你现在送俩保研的上去，几个意思？哦，你们的报告讲话我们看了，但我们不改？这不闹吗？”

    “我哪知道它报告啥内容，我就是一个臭推销的，”谢云抗议道，“而且就我俩找到工作了吗？”

    “就你俩，”宋楠点点头，“剩下的不是公务员就是研究生，还有二战的。其它找到工作的这会都在公司实习，还在学校里的，就你俩。”

    “不是这是否有点太激进了？”谢云战术后仰，“这么多人都去考研考公了生产真的呆胶布吗？”

    “不知道，不重要，赶快换了衣服出来，”宋楠不耐烦地催促道，“领导最多一个小时后就到了，你们还得背稿子呢。”

    “怎么还要背书啊，”沈莲听到背书，考研时期的PTSD瞬间席卷了她的大脑，“我们不是花瓶吗？”

    “问你们点什么你们总得有个答复吧，快出来啦，”宋楠看着手机，感觉已经快急疯了，“记得千万不要瞎讲话，出了事我担不起啊，学校也担不起。”

    两人终于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谢云看了一眼沈莲，眼神瞬间被吸了上去。以前和沈莲一起玩的时候，她穿得都是不知道打了几个码的短袖，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被布罩住的二次元宅女。

    换上合身的西装之后，谢云才发现沈莲的身材竟然意外地傲人，而且把头发放下来后，给人一种清纯美女大学生的错觉。一点点的淡妆更是恰到好处，遮住了脸上的一些瑕疵，又没有显得过于成熟。

    失神片刻后，谢云立马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死宅老友，刚刚的一点惊讶挥之即去。

    宋楠递给两人一份文件，上面主要是这次毕业生的去向和学校的情况，其它都是正常糊弄上面的官话，唯有数据让谢云觉得有些太激进了。

    “这个，50%的就业率是不是有点，”谢云小心翼翼地指了出来，“我记得单上研究生了就不止50%了，你这数据保真吗？”

    “当然不保真，”宋楠一脸惊讶，“小学生都不会觉得这种东西是真的吧？”

    “有是有，”谢云悻悻地收了回来，“但是这谎撒得也太离谱了。”

    “没事，都是走走过场，”宋楠安慰道，“你们赶快记住，我去看看领导来了没有。”

    宋楠离开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看着手上的文件，不免露出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