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对乐夏的态度非常不满，来安全屋的前两天，乐夏还只是定时提醒自己应该休息，应该吃饭，应该睡觉而已，现在，他已经敢明目张胆地没收自己的电脑和手机，断绝自己一切工作的可能。

    “我要和首长告发你，你在剥夺我的自由！”

    “我在执行我的任务，保护你的安全！”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服谁，就在客厅里这么吵起来了。

    “保护我安全干嘛收我电脑？怕它电死我吗？”

    “是为了让你休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下午两点爬起来的事情，昨天你只睡了三个小时，我没说错吧？”

    “三个半！”

    云水顶完以后才反应过来，这顶回去之后自己好像更理亏了。

    “祖宗，你都没成年呢，至少睡八小时吧？我觉得应该睡十个小时的。”

    “你猪啊睡十个小时。”

    云水随口就顶了回去，乐夏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他不执行任务的时候一天睡觉的时间不止10个小时。

    “反正电脑我给你没收了，手机也是，大会马上要开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交代不了。”

    “你……我……”云水气得一时语塞，乐夏已经把她的电脑和手机打包收了起来，放进来保险柜里。

    “你可以打打游戏看看电视剧嘛，也没必要每天和疯了一样工作是不是。”

    “我只是对有个问题很好奇，试图解决这个问题而已，”云水撅着嘴，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我要看孤独摇滚，给我投屏！”

    “哪一季？”

    “第四季啊，诶你也看孤独摇滚？”

    “任务需要，均有涉猎，”乐夏面无表情地投了屏，搬了个电脑坐到云水的旁边，“你对什么问题好奇？”

    “就是那天吃饭回来路上说的。”

    “乌云？”

    “严格来说，是超弦理论，物质的基本粒子你知道吧？”

    “夸克？”

    和许多高考不选物理的人一样，乐夏的物理知识到高中就结束了，甚至夸克本身就已经超出了他应有的物理水平，更不可能涉及到更深层次的前沿物理学知识。

    “现在的猜想中，夸克已经不是物质组成的基本成分了，我们认为的基本单位，是一种被称为弦的东西……”

    云水笨嘴笨舌地想要向乐夏解释清楚超弦理论，但很明显，从数学入手了解这个理论的她并没有这么高的表达能力，来向乐夏解释即使是物理专业的大学生也要花费很长时间理解的理论。

    不过乐夏多少还是听懂了一些，超弦理论认为，世界的基本单位是一个被称为弦的物质，它的振动诞生了人类熟知的各种粒子，继而诞生了这个宇宙的一切。

    但这个理论的出现与现实的观测毫无关系，仅仅依靠数学的运算，和完美统一四大基本力和基本粒子，以及统一量子力学和相对论而为人们所喜爱罢了。当那天晚上云水阅读过前沿理论物理学家对外星人科技的猜测后，她就开始从根本上怀疑这个假说了。

    正如许多怀疑主义者所崇尚的那样，云水的怀疑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根据，只是因为她产生了一种直觉而已。这样的怀疑当然不会被科学界所承认，所以云水才会如此热衷于寻找最前沿的物理学论文，试图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不过这注定是徒劳，云水并不是钻研理论物理的专家，而是应用物理的天才，即便有再高的天赋，能短时间理解前沿理论已属不易，想要推翻现有理论，构建新理论是绝不可能的。

    正因如此，越是不可能就越渴望，越渴望就越有动力去寻找，在这样的推动下，云水忘记了饥饿和疲劳，全身心投入在常人看起来枯燥不堪且如同天书的知识上。如果不是乐夏插手的话，她恐怕最终会因为生理原因昏过去。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你想在这几天推翻人类的物理基础是不可能的吧，”乐夏敲了一下空格，抬头看着云水，“当然你成功了更可怕，我都想不到会有多少科学家因为你一时冲动自杀了。”

    “不可能不可能，”云水摆摆手，“科学家又不是只为了科学活着的，他们也有亲人朋友，每周可能还要打打牌什么的，不会因为自己的理论完蛋就自杀的。”

    “和我想象中的科学家不太一样，我一直以为科学家都是那种，”乐夏思考了一下如何描述，“对自己的成果极其看重，有点神经质的那种看重，就是成果毁了，或者错了，就会当场发疯去死的那种。”

    “不是，少看点小说电影，尤其是低质量的。”

    乐夏耸了耸肩，在和云水待得这段时间，让他对云水的认识更加模糊了。

    每个人，每个职业都有其特点。人们常说，人是立体的，不能只从一个方面来考虑。但乐夏明白，再立体的人，也只有一面是主要的。其它的面或许会对这个人产生一点影响，但和主要面的影响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而判断这个面的，就是这个人所能付出的代价。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他的孩子是最重要的，他或许同时是一个工人、一个儿子、一个丈夫，但当他的孩子成为他的支柱时，其它的面就小到几乎不可见了。为了他的孩子，他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乐夏不止一次想做一个实验，如果当着父亲的面杀了他的儿子，再让他其它身份对应的人，父母、老板、朋友来安慰他，他真的能从阴影中走出来吗？

    但云水不太一样，她并没有一个让乐夏觉得很明确的面。科研绝不是云水最看重的一面，即便是她现在主持的微型核聚变二号实验，她也是能摸鱼就摸鱼的态度，至于其它方面，比起科研来更是小如蚁虫。

    偶尔，乐夏看着她是，会从心底产生一种恐惧，一种不可知的恐惧。一个看起来没有任何城府、没有任何不同的23岁少女，她的心灵可能比乐夏见过的任何人都更深邃，更隐匿。

    “怎么了？”云水的手在乐夏的眼前晃了晃，她很少见到乐夏走神，尤其是走这么久的神。

    “没什么，这两天有点累了吧。”乐夏惊醒过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是什么游戏？”云水看着电脑，上面是不同的颜色，涂抹出了不同国家的疆域，乐夏似乎也操控着一个国家，在和另一个颜色的分界处，有许多红色的气泡不停闪烁着，上面还亮着白色的数字。

    “钢4，模拟二战的，”乐夏有些烦躁地挠挠头，云水能看见，乐夏操控的国家的颜色越来越少了，都被旁边的灰黑色给覆盖了，“打不过啊。”

    “快输了？那你要怎么办？”

    “如果用正常的办法打不过，就用点不正常的呗。”乐夏熟练地敲了一下波浪号，在跳出来的显示框里敲下了“delallGER”，又按了一下波浪号。

    边界的气泡瞬间消失了，很快，乐夏操控的红色像潮水一样涌向灰黑色，刚刚还一边倒的战局翻转了，红色迅速地盖上了黑色的土地，向着一颗红色的五角星不断前进。

    “你干啥了？”

    “作弊……控制台代码，”乐夏还给自己留了一点体面，没有直接说作弊码，“我刚刚输入了一条指令，删除了这个国家所有的军队，它就任我宰割了。”

    “好厉害啊，”云水棒读般地夸赞了一下，但很快，敏捷的思绪将游戏和现实联系了起来，“可是，如果游戏的人有自己的意识的话，这不是很奇怪吗？”

    “奇怪？”

    “是啊，上一秒还在作战的军队突然就消失了，而且没有一点征兆和规律，敌方军队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开了过来，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如果说历史模拟游戏最大的魅力就在于玩家对游戏世界的脑内补充，那么控制台就是对这种补充最大的破坏。正如云水所说的那样，哪怕想象力再丰富的人，也不知道如何用现实里的逻辑去解释这个现象，但它毫无疑问在游戏里发生了。

    “我以前也想过，后来想通了，”乐夏指挥着大军在无人之境横冲直撞，“不过就是一堆代码，既然给了控制台，总有办法能自洽的吧。”

    “感觉你这样玩游戏一点意思都没有，”云水有些嫌弃地移开了目光，“太破坏游戏体验了。”

    “图个乐子嘛，”乐夏听到云水的评价，也没了兴致，悻悻地关上了电脑，“打了好久的游戏了，也没有以前那种一个师一个师微操的兴致了。”

    云水没有听乐夏的狡辩，脑子里却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如果自己的世界里也有这样的一个控制台，也有这些代码，是不是那些看起来不合理，也不正常的事情，就都得到解释了？是不是所有人一直试图寻找的宇宙真理也就得到最终极的解释了？

    云水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清了出去。

    太可怕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难道自己也只是一串代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