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青27岁了。早上照着镜子，脑门油亮，眼白上带点儿血丝。多亏了肤色暗沉，不大显得两个眼圈儿多么黑，只是上下眼皮堆起的千层褶小细纹格外分明，越发显出一双微微凸出的眼，大而无神。

    “还让我去相亲呢，相个鬼吧。这次一定也不成了。还不如不去丢人现眼呢。”每次下了大夜班，苏青青总是忙不迭地自嘲，生怕被人抢了先。人人都听到要吐，早八百多年就没人搭理了，这话是冲着新人王玉玲说的。

    王玉玲三天前刚刚转正，还不好意思立马从不敢怠慢任何人的状态里出来，只好应付一下：“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去，肯定约的晚上吧？睡一天还不成啊？要不你回去先敷个面膜呗。”嘴里说着，手上没停，小脸儿上堆的笑也透着敷衍。

    苏青青从揉着脸的手指缝里瞥她一眼，心想这不会就成为了俩人之间的套话了吧？上次可就是这么说的，今天原封不动又说一遍，没味儿得很。这么快就烦我了？于是越发提不起精神来，嗯上一声，偃旗息鼓了。

    王玉玲赶忙走了。

    苏青青又好气又好笑，略受伤。自己心里说：“没事儿，不就一小孩儿嘛，误伤，这是误伤。”缓了一会儿，又对自己说：“还是你自找的，苏青青啊，你可真不会看人。”

    不会看人的苏青青从医院门口的早点摊上买了两份油条豆腐脑，没精打采往家走。太阳从身后照过来，地上一道细腰长腿的影子，她就看着那影子，慢慢地走。

    走过公交车站，就是8年陈的烂尾楼。隐约听说过是打算建个大商场来着，后来没钱，停工了。到底是不是这样，苏青青从来没闹明白过，只是每次经过都忍不住好奇一下。楼已经建出个大模样了，从半塌的围墙看进去，灰突突的墙面饱经风雨，带着一种流浪汉般的奇异的沉稳气质。围墙内外数不尽的废纸塑料袋和野屎野尿，隔离效果拔群。饶是苏青青有心想慢点走，到了这里也要加快脚步。

    憋着气还边走边想该怎么形容这块地，苏青青自己觉得脑子忙的厉害。当然她从这边经过了5年也就这么想了5年，从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今天也不会有什么例外。

    再往前走走，是农贸市场。和废弃建筑不同，这里的肮脏，是另一种肮脏——有吸引力的、活泼泼的肮脏。“那当然喽，”苏青青想：“带背景音乐的嘛，不一样的喽。”

    拐到市场里头，再出来，多了一袋子西红柿，一袋子葡萄。两只手都沉坠下来，步子就越发放缓了。

    到了小商业街的路口，苏青青停下来玩会儿手机，没电话、没消息、朋友圈没更新，围脖也没推送，流量已经见底，凭着毅力消磨掉三分钟，只好把手机收了。再一个个橱窗看过去，一家家店铺晃荡完，看看时间，嗯，成功拖到9点10分。

    苏青青是真累了，决定不想那么多：“赶紧回家倒着吧，骨头都要累裂了。”提一提气，终于迈起大步，往自己家小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