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十年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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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廊坊望乡地震救援中

    杨丽萍看着,手指掐进了手心里。

    钢筋水泥的重量压得所有男人弯了腰,腿脚打颤,那庞然的墙体也微微颤动着。

    李晓晨哑声提醒:“脚下站稳了!别踩空!”

    众人抬着墙体,一寸一寸,沿着崎岖坎坷的废墟,小心翼翼往下挪。

    李晓晨处在斜坡下方,墙体倾斜,重心不匀,重量猛地压去他身上,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泌如雨,整个人像一张即将要崩断的弓。

    那一瞬,杨丽萍突然想到了那个暴雨夜,他也是拼尽最后一丝力量救出了车里的她。

    正想着,李晓晨脚下踩着的石块突然一滑,他一脚跪了下去!他这边悬空,其余人全抓不住了,墙体轰然滑落,砸向地面,撞向李晓晨,把他扑倒在废墟上,瞬间将他掩埋。

    “队长!”一众队员扑上去,杨丽萍也冲过去。

    好在旁边有块石头顶着,形成了空隙。众人把李晓晨从底下拖出来,询问情况。没砸到人,只是撞得不轻。

    杨丽萍站在人群外沿,进不去,伸着脖子也看不到,便踩着一个高高的石头往里看。李晓晨拍着身上的灰,揉着发痛的胸口,一抬头就看见杨丽萍站在高处,小脸被风吹得苍白,眼神惊愕。

    李晓晨静静看她一秒,便收回了目光,带着众人继续搬。

    杨丽萍和小西她们也帮着清理小型石块,才几个来回就累得汗如雨下。

    而李晓晨他们呢,

    人已痛累到了极限,手脚都在抽搐,有时几乎失去知觉,有时却又痛得像要将背脊折断,将手臂撕裂。可谁也不回头,咬着牙去扛起那压在幸存者上方的一块块巨石。

    只是,那一次次喊起的“一、二、三”越来越嘶哑,越来越惨烈。

    在大家快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时候,司机带着数个镇民过来了,更多的人一起来帮忙。

    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最黑的夜已过去,天空开始出现一丝白,他们终于挖开一个v形的口子,挖到了废墟底下。

    杨丽萍跟着李晓晨小葛沿着斜坡往下深入废墟,

    一个年轻女人躲在冰箱和承重墙的缝隙里痛哭流涕。

    李晓晨朝她伸出手,他满是伤痕的手因极度的疲累而颤抖着,女人握紧了李晓晨的手,李晓晨把她拉上来交给杨丽萍。

    杨丽萍很快初步检查出她小腿骨折:“马上送去急救中心。”

    那女人被人接力往上方抬。

    李晓晨问:“底下还有其他人吗?”

    “不知道,我是住在二楼的。”

    李晓晨翻开几块水泥板往深处看,突然发现还有一个女人侧躺在地上,没有动静。

    “小葛,你过来!”

    两人抬开板子,废墟里剩下的那个女人一身鲜血,面朝墙壁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背部顶着地震时砸下来的房梁。

    杨丽萍过去探了一下那女人的脉搏,又检查了她的瞳孔,人虽然还有体温,但已经死了。

    杨丽萍松开她,起身去给活着的女人做紧急处理,李晓晨突然开口:“等一下。”

    “她死了。”杨丽萍说,背着医药箱就往上走。

    才走出两步,李晓晨冷定喊了声:“杨丽萍!”

    杨丽萍回头。

    李晓晨:“她是个孕妇。”

    杨丽萍一愣,迅速滑下废墟一看,这女人的腹部,她蜷缩的姿势,不正是在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杨丽萍的心狠狠一震,她从没有过如此严重的判断失误。

    她双手立刻抹去那女人肚子上的泥土石子,果不其然,已是足月的大小,杨丽萍手尚未移开,肚皮上传来一丝震动,踢进她手心里。

    “孩子是活的。”杨丽萍说,脑子里一瞬间空白。

    她迅速从医药箱里拿出手套和手术刀,她从来没做过剖腹产手术。这一刻,不知是因为不熟悉而产生的畏惧,还是因为漠视犯错而产生的心虚,她下刀的手有些颤抖,前所未有的。

    额头上的汗水密密麻麻地渗出。下刀的一瞬,她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人已冷静如昔。

    一旁,消防员们,乡民们,全站在坡上等待。

    黑夜一点一点淡去,天,蒙蒙亮了。

    终于,废墟底下传来一阵破晓般的啼哭,撕裂了天空。

    杨丽萍一头的汗,迅速剪断脐带,把婴儿递给小南,后者用白布接住,可就在杨丽萍松手的一瞬间,婴儿的手抓紧了她的小手指。

    杨丽萍一怔,过了足足两秒,才把婴儿紧攥的手挣开。

    斜坡上,人们疲惫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他们目送小南抱着孩子走出来,赶去医院。

    站在废墟顶上的一位老乡冲下边的杨丽萍竖起大拇指:“谢谢你,医生!”

    大家纷纷跟着说,小葛和杨驰他们也咧嘴笑:“谢谢你,医生。”

    杨丽萍不吭声,也不看身边的李晓晨,她垂着眼眸蹲回去,把那个女人的肚子缝合起来。

    紧张和专注过去了,汗水湿透的后背被冬天的风一吹,冰冷刺骨。

    李晓晨坐在她身边,忽然也淡淡开口:“谢谢你,杨医生。”

    杨丽萍缝针的手顿住,她低着头,一动不动,过了好久,她极轻地摇了摇头。

    ……

    承诺是什么?

    誓言是什么?

    坚守又是什么?

    她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作数过,许下的信念从来没有守护过,不论是对手中的刀,还是对身旁的他。

    深冬的清晨,气温极低。

    杨丽萍坐在废墟边的路旁,低头拿纸巾擦拭手腕上的血迹。

    身后的废墟上响起脚步声,李晓晨走下来,橙色的裤脚停在她视线里。她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擦手。

    他站定一两秒,终于坐了下来,在她对面的一块断石上。

    杨丽萍低着头,不抬。

    李晓晨也没多看她,短暂瞥一眼便收回目光,抽出一根烟点燃。

    北风吹着青白的烟雾,萦绕在两人之间。

    他们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静默地坐着。

    东边的天空中,太阳的一角光亮从朝霞里渗出来,一丝金色而微弱的阳光穿透阴霾,轻洒在废墟之上。

    消防员们或躺或坐在路边,趁机喘息片刻。

    李晓晨手里的烟已燃尽,杨丽萍还在持续地一下一下擦手,擦得手腕通红。

    李晓晨眼神移回到她身上,片刻后,说:“别擦了。”

    杨丽萍的手停了一秒,还要再擦,李晓晨说:“已经干净了。”

    杨丽萍一瞬不动了,手攥紧那坨纸。

    李晓晨没多说,摁灭了烟,站起身:“归队!”

    刚刚才休息的士兵们立刻又纷纷坐起,他们得赶去下一个地点。

    李晓晨才迈出一步,大地突然轻微地晃动了起来,李晓晨瞬间刹停脚步,回身朝杨丽萍伸手,将要抓住她肩膀时却又停了下来。

    他静止一秒,那余震已经过去。

    他收回手,转身走了。

    杨丽萍抬起头看李晓晨,晨光罩在他橙色的救援服上。

    他走到队员们中间,说了几句话,一行人动身离开。然而走开没几步,李晓晨突然停了下来,腰身弓下去,呕吐出一滩清水。

    杨丽萍望着,不自觉站起了身。

    安敬中李成他们赶紧去扶,李晓晨摆摆手,才直起身,随即猛地再弯下腰,又吐出一些清水。

    那个侧影异常的单薄而痛苦。是累的。

    杨丽萍还在观察,李晓晨却似乎没事了,一众男人继续赶路。

    杨丽萍突然喊:“等一下!”

    那头的人停了下来,杨丽萍赶紧跑去车边,从车上翻出几瓶水和几袋压缩饼干,那是凌晨医疗中心里发放的。而目前物资短缺,前线的人都喝不上水吃不上饭。

    杨丽萍抱着水和饼干跑过去,往李晓晨救援服的口袋里塞,交代:“记得喝水。吃东西。隔几个小时闭眼睡上十分钟。这样熬下去会出事的,严重可能猝死。”又塞给其他消防员,“你们都一样。”

    李晓晨看看手里的饼干和水,又看看杨丽萍,说:“谢谢。”

    杨丽萍摇了摇头。

    李晓晨:“走了。”

    杨丽萍眼神未移,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轻声说了句:“注意安全。”

    他的身影从她余光里闪过。

    北风吹起纸屑,在荒芜的街道中心翻滚。

    杨丽萍站了半刻,回头,看见一排消防员离她远去,那些高大的男人们背影有些脏乱落魄,但初升的太阳映在人缝之中,闪着橙色的光,和他们的救援服融化成了一道颜色。

    ……

    杨丽萍回到急救中心,先去看那个婴儿,孩子一切正常,在医生护士的看管之中。

    消息传出后,有媒体过来采访报道,把病房挤得水泄不通。好几个还在哺乳期的新妈妈们来到医院,主动申请给婴儿喂奶。

    杨丽萍没有近距离地去看那个孩子,只远远望了一眼,婴儿小小的,早已被清洗干净,躺在温暖的育婴箱里甜甜地睡着。轻微的余震也没把他弄醒,孩子睡得很沉。

    一旁,媒体们小心翼翼地拍照,唯恐吵醒他。

    联络部的负责人让杨丽萍也接受采访,杨丽萍拒绝了。

    而后在工作的间隙,小北拿着手机过来给杨丽萍看,新闻里记者一脸慈悲,说:“救出这个孩子的是帝城第三军医院的外科大夫杨丽萍,由于杨医生还奋战在救灾工作的第一线,我们没能采访到她,但后续情况我们将为您持续关注……”

    视频一角展示着杨丽萍穿着白大褂的一张证件照。

    杨丽萍:“……”

    小北:“全国人民都在看呢,杨医生,你出名了,大家都在感谢你。”

    杨丽萍:“把刚才那位伤患的病例记录一下。”

    小北:“哦……”

    杨丽萍开完药单,忽问:“小北。”

    “诶?”

    杨丽萍:“军人违抗命令会被处分吧?”

    “肯定会啊。”

    “嗯。”杨丽萍低头继续工作。

    “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事。”杨丽萍又道,“这次地震那么多孤儿,你有没有听说怎么领养?”

    小北:“现在说不好。有很多亲人失散,联系不上的,是不是孤儿还要等些日子确认呢。不过领养的话,红十字会会按流程办的。”

    杨丽萍:“嗯。”

    又是忙碌的一整天。杨丽萍上午在急救中心,下午在各个现场,除了中午靠在墙上睡了十几分钟,就没休息过。

    到了晚上,送来救治的伤患里开始出现了军人。

    有的在救人过程中被石板砸伤,有的累得昏迷过去,有一个在村子里救灾的解放军,背着受伤的村民走了十几个小时的山路,到达急救中心时,人直接一头栽倒。

    小南轻声感叹:“不知道那队消防员怎么样了。”她格外关心童铭,几个医生护士都知道。

    小西安慰:“不会有事的啦,他们很强的。现在电力抢修通上了,能继续蓄电,用设备器械了。不用再像昨晚那样靠人去死扛。放心,没事的。”

    “诶,我刚听几个解放军说,其实在废墟救人这块儿,消防员是最专业的。”小东插嘴,“我之前都不知道,那些个心跳生命探测仪,破拆机械,还有什么混凝土剪破钳,一堆先进厉害的设备都是消防员带来的。”

    杨丽萍听着她们说话,并未参与。只是在听说普外科的大夫正给一个累到大网膜穿孔的士兵做手术时,想起了今早李晓晨弓着腰痛苦呕吐的样子。

    不知为何,这个画面在杨丽萍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某种隐秘的预兆。

    但她还是竭力摈弃了心中杂念,很快准备下一台手术。

    手术才一开始,手术台和置物架就轻轻晃动了几下,杨丽萍和几个护士都习惯了这样小范围的余震,没有在意。

    可一小时后,手术快要结束时,地面再次晃动起来,手术台跟着剧烈摇晃,整个临时搭起的手术室都在震颤。

    置物架上的盘子手术刀手术镊乒乓作响,十分骇人。

    这次余震强度不小。

    杨丽萍面不改色,镇静地切换着手术刀,止血钳,缝合线。她带着护士们有条不紊地结束了手术。

    她丝毫没有分心,也丝毫没有意识到那一刻在离她并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建筑二次倒塌。

    患者被送去病房后,几个护士一身冷汗,议论着说从来没有在地震下做过手术。

    杨丽萍缓过劲儿来,心里却莫名开始笼上一丝阴霾。

    经过大厅时,外头响起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夜色中,一辆面包车停下,车门打开,两个橙色救援服的人跌落下车,司机跳下来帮忙搀扶。

    杨丽萍心中已然有不好的预感,大步过去迎,竟是小葛和童铭。小葛额头上流着血,搀着童铭,后者腿部重伤,表情扭曲。

    杨丽萍:“怎么了?”

    “余震。”小葛说,“我们正好在一处残房里。”

    杨丽萍一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问:“李晓晨呢?”

    “不知道,我跟童铭离得近。看他伤重,就先送来了。”

    杨丽萍手心一凉,脑子空白了一秒。回过神来立即把两人扶进去交给骨外科大夫,她问清事发地点后,背着医药箱就冲了出去。

    深夜的风冰冰冷冷,从杨丽萍的口鼻猛灌进心肺。人快跑到倒塌的镇电影院时,前方传来喊叫:“帮忙抬啊!人压在下边了!”

    杨丽萍咬紧牙,加快脚步,就见又是一群人在废墟之上,消防员,军人都有。

    杨丽萍心脏在胸腔中颠簸,大口喘着气,她目光在人群里四处搜索,一眼看见杨驰,冲上去便抓住他:“李晓晨呢?”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像孤鬼一样。

    “在下边。”

    杨丽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整个人当头一棒。几个救援的人挡住了视线,她只看到断壁残垣中伸出来的一只男人的手,手指无力地蜷着。那手上原本的伤与血迹被灰尘掩埋得不见痕迹,像一只泥塑的手,与周围的残破融为一体。

    杨丽萍的心就在那一瞬间由血红变成灰枯,她认得,她知道那是他。

    她木然地蹲下去,颤抖着,轻轻握住他的手,冰冷,粗粝,仿佛没有温度。

    十年了,她如何也不会想到,再一次握住他的手,是在此情此景。

    面前的人散开,她瞬间就看到了李晓晨,他双眼紧闭,满脸鲜血躺在废墟底下。一道横梁压在他的胸口。灰土碎石把他整个人掩埋,甚至已看不出他衣服的颜色来。

    他像埋在尘土中的一个死人。

    杨丽萍眼睛一刺,一行泪就涌了出来。她嘴唇张了张,想要喊出什么,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紧紧捂着,飞速转身跑下了废墟。

    她缩着肩膀立在废墟边,没有尖叫,没有哭泣,没有催促,也没有发泄。她只是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指,让自己冷静,让自己克制住一切的情绪。不能乱动,不能喊叫,不能影响救援进程。

    她一瞬不眨地盯着那些人,看着他们用工具把那横梁切开,看着他们把压在他腿上的墙体搬开,看着他们把他从尘土里抬出来。

    他被搬下废墟的那一刻,她再也克制不住,冲上前想要抹去他脸上的尘土,去确认他的死活。可指尖还来不及触碰,她便被人撞开到一旁。

    他惨白的唇色一晃而过。

    几个军人迅速抬他上车,向医院疾驰。

    不怪他们,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和他的关系。

    剩余的人也很快继续去营救其他人,没有人去管杨丽萍的存在。

    在这里,生,或死,都那样的寻常。寻常得让人不能去习惯,却也不能不接受。

    ……

    那一刻,位于廊坊望乡南边的镇高中里,程思成手下的官兵们刚刚躲过那一波猛烈的余震。暂停不过多久,便继续在倒塌的教学楼下挖人。

    过去的一天两夜,他们救出了96个学生,却也挖出了十几具尸体。

    当掀开层层的水泥板和墙体,看见底下灰尘掩埋着年轻人死寂的脸时,当兵的汉子们眼都红了,他们含着泪,把他们一个个抱出来放好。

    程思成蹲到一旁,垂着头盯着地面。深夜的冷风一吹,一片白纸吹到他眼前。

    那是撕碎的学生证,刚好撕下贴照片的地方,是一个女学生微笑的脸。

    程思成把那张照片捡起来,看着看着,突然之间,就想起来了一个人。

    突然之间,他红了眼眶。

    “我想起来了。”他喃喃自语。

    身旁的士兵扭头:“什么?”

    “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位外科医生。”

    他的同学,他的战友,生前一直带着这样一张女学生的照片。

    至今,他都记得那个叫李晓晨的年轻人说:“等我混出个人样了,要回去娶她。”

    载着李晓晨离去的那辆车迅速消失在街角,红色的汽车尾灯像火一样灼烧着杨丽萍的眼。

    她在原地站了没一会儿,轻轻擦去眼睛上的湿雾,朝医院走去。

    深夜的镇上一片萧条荒芜,她走在废墟和血迹遍布的街道上,像走在冰冷的荒原。

    北风吹着,彻骨的寒冷。

    太冷了,她周身都像被冰冻住,身体除了战栗发抖,做不出别的任何反应。心底除了冰寒,也感知不出别的任何知觉。

    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一如这座悲运笼罩的小镇,每天都有人失去他们最爱的人,每天都有人亲眼看着他们曾经守护过的家和人被摧毁成泥土。

    命运强大到让人拥有的一切都看上去那么渺小,那么无力。

    悲与泪都不值一提。

    杨丽萍流不出一滴泪来,没有什么可流泪的了。

    无用的。

    可当她走过一条死寂的街道,听见北风呼啸穿过废墟上的甬道,发出呜呜的悲鸣,好似上天在给予她悲戚与怜悯时,

    毫无预兆地,她骤然间弓下腰,嚎啕大哭起来。

    不用再隐瞒,不用再压抑,她就是害怕得要死了,恐惧得要死了。也不用再躲藏逃避,没有人知道她这里,也没有人会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哭泣。

    只有北风,在废墟之上盘旋,呼鸣。

    ……

    ……

    杨丽萍回到医疗中心时,泪痕已干。

    李晓晨早已被送进手术室。

    杨丽萍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脸色惨白,面无表情。宣泄过后,脑子里空茫茫一片,什么情绪都没有,只剩下身体最原始的感知――累,极致的累。

    她两夜一天没合眼,思绪都麻木了。

    有那么一瞬间,杨丽萍想过,如果李晓晨死了,她会怎么办。

    心骤然一揪一扯地疼,疼得要再度刺激出眼泪来。

    她立刻抬头望天花板,狠狠眨去眼中的水雾。

    不到宣告判决的那一刻,不作数,她不会去设想。

    她飞速扭头看向大厅,

    虚白的灯光透过塑料门照进走廊,挤满人的大厅里悄然无声。轻伤的患者,重伤者的亲人们在大厅里守候着。

    已是深夜,每个人都脏兮兮的,有的人坐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睡着了;有的人挂念着自己的亲人,含泪望着,不肯睡去却也疲累得无力哭泣了。

    妻子们等待着她们的丈夫,父母们守望着他们的子女,人群中弥漫着一股隐忍而压抑的沉默。

    从医那么多年,杨丽萍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去注意过患者与家属。

    这一刻,看着惨白灯光下那一张张憔悴的脸,她突然发觉,在不经意间,她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