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这是在诓我？”

    路明非站在洗浴中心的大厅中，挠着头四下张望。

    空旷而富丽堂皇的大厅空荡荡的，隔音墙壁把世界连同磅礴的雨声隔绝在外，路明非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会才找到灯的开关。

    鬼知道为什么无人留守的洗浴中心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别说想象中的红外检测网，甚至门都没有上锁，看起来就连小贼都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如果他能在这场灾难中还有闲心往洗浴中心钻的话。

    如果不是脚下的震动感还如此真实，路明非肯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异空间。

    尸守王什么的自然是看不见踪影了，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把几个重要的房间搜索一遍。浴池里的水在地震中荡漾着，喷泉已经停止了运作，排成排的躺椅大概是用来观影，雕刻着花纹的大理石柱子被打磨得发光。水晶吊灯晃动着，斑驳陆离的灯光在地面上跃动，奢靡感扑面而来。

    “如果是凯撒在的话，应该会饶有兴致地指出设计上的不足吧？”路明非想，可惜他自己只能对着铺上金纸的墙壁干瞪眼。

    好在路明非现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在确保整栋洗浴中心的安全后，当机立断地决定——先去泡个澡放松一下。

    当然他还没有蠢到在公共水池里泡澡，万一尸守之类的东西忽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他大概就只能去思考到底要不要冒着被尸守看光的风险站起来。

    “竟然还真有热水？”路明非喜出望外。

    他正站在私人单间的浴缸旁，氤氲的水蒸气很快充满了整个浴室。浴缸的大小足以容纳五百斤的胖子，但它设计出来显然不是为了给胖子用的，而是方便客人进行些诸如鸳鸯浴之类的富有情调的活动。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对于在停止营业期间连吊灯都被关闭的洗浴中心，仍然保持热水的供应意味着什么。

    想必此时此刻，当混血种中的精英们正在江城的各个角落浴血奋战，而路明非却能悠哉悠哉地泡着热水澡。这让他想起在东京的日子，当楚子航和凯撒在高天原里出卖色相的时候，自己……自己好像的确和现在一样睡在浴缸里。

    “可是那时隔着一堵墙用手机聊天的女孩不见咯。”路明非漫无目的地想，前两天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精神状态很差，现在好不容易有放松的机会，困意一阵阵涌上来。

    那柄名叫“懒惰”的日本武士刀放在浴缸外面，刀身轻微地嗡鸣着。出于谨慎起见，路明非没有把它带进水里——对于这种为弑杀龙王而生的炼金武器，路明非向来是敬而远之，如果有得选的话，他这辈子都不想使用它。

    “吵吵什么？”路明非自顾自吐槽，“你的名字不是懒惰么？怎么看起来我才是更懒惰的那个？”

    -----------------

    “想不到这家伙的反侦察意识这么强？”酒德麻衣皱着眉毛，在她的面前密密麻麻摆着无数个监控影像，完全覆盖了洗浴中心的所有厅室。

    对于有苏恩曦坐阵的奶妈团来说，侵入洗浴中心的监控系统简直是轻而易举，刚开始苏恩曦还兴致勃勃地往前调了几天——然后在面红耳赤之后选择了关闭。

    “躲到私人单间去了呗，我们总不能连这种隐私都给剥夺。”苏恩曦打了个哈欠，“再怎么说也是卡塞尔学院教出来的学生，基本的任务素养还是有的。”

    “……我总觉得他是那种会干出出人意料的事情的人啊，”酒德麻衣揉了揉太阳穴，“说不定他是在泡澡也说不定。”

    “我观察到了他在来的路上从昂热那里拿了把刀，”苏恩曦说，“从形状来判断，很有可能是七宗罪中的‘懒惰’，但是想要对付地下实验室里的尸守，单凭武器精良是远远不够的。”

    “武器终究只是武器，就像我们一样。”酒德麻衣淡淡地说，“决定结果的，最终只能是握住武器的那个人。既然老板说相信路明非，那我就选择相信他。”

    “相信这么个衰仔真是很难让人说服自己啊。”

    “连‘懒惰’都选择相信他，我们还有什么质疑的理由呢？”酒德麻衣耸耸肩，“就算以你的血统，也未必有资格能拔出这把刀。”

    “他能得到七宗罪的认可，靠的可不是血统这种低贱的东西。只要突破心底的那层桎梏，就算这座坟城的炼金巨阵，也拦不住那条出闸的巨龙。”

    “那你希望看到这天吗？”酒德麻衣问。

    苏恩曦沉默了一会，缓缓说：“我原本期待了很久，可是真当快要看到结局的时候，却希望这天来得再慢些。就像很小的时候看到天上的云，你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它们飘到天边然后再也不见，可是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反而有些怀念那些被你绞尽脑汁后命名的云。”

    “我没有对着天空一看一整天的习惯。”酒德麻衣说。

    “可不管你是否希望，那场末日终究会如预言般到来，无法被提前也无法被延缓，就像传说中命运三女神中的阿特洛波斯，她会在既定的时刻剪断生命之线，就连天父宙斯也不能违抗她的安排。”

    “很抱歉打扰到你突如其来的文艺少女心，”酒德麻衣表情凝重了起来，“听见心跳声了么？”

    “心跳声？”苏恩曦愣了一下。

    酒德麻衣点点头。

    苏恩曦连忙跳回监控屏幕前，扫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路明非的踪迹。这家伙自从进了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就知道这个混蛋靠不住！”苏恩曦急得咬牙切齿，“他是睡死在床上了么？尸守已经在往他的方向去了！整个洗浴中心只有他一个活人，他的味道对尸首来说比鲱鱼罐头还要显眼！”

    “就算以他的智力没能意识到洗浴中心是有地下室这种东西存在的，这么大的动静也瞒不过他。”酒德麻衣低头沉思着。

    “以他的智力本该能想到地下室！”苏恩曦几乎要发狂，摄影师已经准备就绪，男主角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在高天原的时候他就知道往酒窖钻！”

    “看。”酒德麻衣突然说。

    苏恩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呆住了。路明非刚刚从房间里出来，一丝不苟地把头发梳好，猎装细心地抚平了褶皱，不像是要去厮杀，倒像是要去赴宴。

    赴场迟来的宴。

    “这身衣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苏恩曦说。

    “HugoBoss，你有印象是因为这就是在东京的时候，那个服装设计师为他准备的猎装。”酒德麻衣低声说，“他带着小怪兽逃亡的时候穿的也是这件，我记得那时候同样下着雨。检查完三楼的时候他其实就猜到了，只是他不想再湿淋淋地踏进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