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收起手机，从抽屉里翻出便携雨伞，换上一身漆黑的装束，想了想又戴上顶鸭舌帽。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送葬的人，雷声在天边炸响，楚子航带上门离开。可能是由于楚子航看起来不太好打交道的原因，在凯撒离开后，没有新生补上空缺，他总是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宿舍里，收拾得井井有条。

    他不是出去散心的，对于这种行事死板而严格的人来说，每一秒钟的时间早都被规划好，精准地像是老式的机械钟表。他要去寻找一个答案，关于那个效果诡异的言灵，“森罗幻象”。

    在基础言灵学中，他知道这是个精神系的言灵，能够将人拉进幻境中，意志不够坚定，或者血统较弱的目标很难从中挣扎出来。可是楚子航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关键的信息，他曾经被这个言灵影响，因此落入精心布置的陷阱中。

    他分明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个幻境，可身处其中却没能找到逃出去的办法，以他的血统纯度来说，本该很少有言灵能直接作用于他，更何况楚子航从来都不是意志薄弱的人。混血种对这个言灵的记载存在着严重的误判，它远比想象中更可怕，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情报上的缺失会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

    所以他动身前往狮心会的档案库，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答案。浩如烟海的材料中记录了中世纪以来的超自然事件，里面一定有过“森罗幻象”的信息，可是想要找出如同大海捞针。他只是去碰碰运气，直觉告诉他那两个女孩并不简单，如果下次见面还是敌人，他希望能掌握情报上的主动。

    至于蔓越莓……

    漂亮老娘大概是缺乏常识，这种水果的收获期刚刚过去，现在倒正是最新鲜的时候，但它的保质期极短。就算是冷藏在冰箱里，两三个星期也会变质，根本撑不到过年回去的时候，甚至连空运都不一定来得及。

    蔓越莓通常以冷冻果或加工成罐头、果酱和果汁等产品进行销售，可是这样的话就不需要自己从美国带特产回去，中国的杂货店里就能买到果脯。

    他心底其实有些触动，妈妈很少主动过问楚子航的生活，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可她竟然能提醒楚子航“多穿衣服”，明明这是楚子航从小到大对妈妈的叮嘱。

    过年这种事情对楚子航来说，听起来十分遥远，他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人类的万家灯火和团圆相聚不属于他们。楚子航希望妈妈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真实的生活，那是刀尖舔血、命悬一线的生活，偏偏没有人能够后退，因为身后就是万丈悬崖。

    他没有赶上什么和平的时代，龙王的接连苏醒酝酿着难以想象的巨大风暴，而作为暴力分子中的暴力分子……楚子航大概不是什么长命的人，随时会成为蒙着白布的尸体，被空运回遥远的家乡，然后家人们在他插满鲜花的坟墓前痛哭，卡塞尔学院的广场上放出洁白的鸽子，以“纪念楚子航同志在屠龙事业中做出的卓越贡献”……听起来还挺浪漫。

    走到那扇颇有岁月沧桑感的红木门前，楚子航愣住了。

    昏暗的灯光从狮心会的档案室里漏出，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忘记关灯，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待在里面。这可是件稀奇的事情，很少有人会到访这里，古老的秘密就该被带进坟墓。

    楚子航微微皱眉。

    沉重的门扉作响，他微微用力推开。映入眼帘的是穿着白裙的女孩娇小的身影，楚子航吃了一惊。

    零轻轻地把刚刚看完的大部头放回书架，见到楚子航进来，礼貌而优雅地点了点头，像是迎接来客的女主人。

    楚子航也点头致意，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某种意义上他们是一类人，因为不善言谈而显得高冷沉默，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有种面对同类的亲切感，可无话可说终究还是有些尴尬。

    错身而过的瞬间，楚子航才反应过来，似乎自己才是主人来着？

    狮心会的档案室当然不是门户大开的图书馆，没有得到许可的人是不能进出的。拥有随意参阅资格的，只有身为狮心会会长的楚子航，最多加上暗中被立为太子……哦不，会长继承人的路明非。他第一时间被零女王般的气场镇住了，导致没能察觉到房间里的违和感，只是现在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犹豫了一会，楚子航淡淡地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你似乎没有查阅档案的权限……”但那会显得火药味有些浓，所以他采用了委婉些的说法。楚子航相信零能读懂自己的意思，他对零的评价很高，如果说凯撒是楚子航的竞争对手或者宿敌，那么零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冰川，在卡塞尔学院这个怪物辈出的地方都能特立独行。

    “我也是狮心会的成员，几个月前刚刚加入。”零面无表情地说，“会长好。”

    楚子航眼角抽动，他意识到自己也有无法掌控局面的时候。零同时兼具着贵族的优雅气质，统治者的威严气场……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

    那句零下二百度的“会长好”实在是缺少诚意。

    他那张天生面瘫的脸大多数时候能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敬畏，但是这招显然对零无效……楚子航不是凯撒那样目中无人的领袖，他一直把自己当作司机的儿子，自然在气势上落入了下风……不过换成凯撒来也不会有区别，他只会微笑着说“随时欢迎女士的光临”，然后把整间档案室让出来。这是加图索家族的光荣传统。

    “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有提交预约？”楚子航斟酌着用词，“档案室作为保存机密的地方，需要提前向狮心会的高层申请……当然如果没有的话也没关系，下次记得提前联系我。”

    “谢谢。”零冷冷地说。

    于是他们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