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靖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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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气的实感

    远唐南方地区近海,所以渔产十分丰富。从几十斤上百斤的黑口鲛鱼,到只有寸许全身活肉的黄纹鱼,海蟹贝类不计其数。就连皇帝都曾感叹,若是交通发达,光卖鱼都能让南部沿海地区富得流油。可惜的是,这个时代既没有冷链运输,也没有远洋捕捞。

    虽说南部沿海地区的海产十分可观,但说起质量,就得提一下远唐国内最大的内陆湖——繁星海。

    繁星海,湖如其名,如海般宽阔,湖水清澈。夜幕时分,坐在湖边,湖面倒映的繁星点点能让人产生倒悬于天的错觉。正是这种奇妙的景观,让它成为了远唐三奇中最传奇的那个。相传先秦时期曾有仙人的飞舟悬于繁星海,三日不飞。于是当地人便认为,是繁星海湖面的倒影太真实,让仙人找不到回到天上去的方向,所以耽搁了三天才飞走。当然,这也只是当地一个不入流的小故事,没什么人当真,就连茶馆的说书先生都不屑于讲。现在谁还听什么仙人飞舟,真要讲这个茶馆老板直接哄人了。现在卖座的都是才子配佳人,甚至陵都的皇帝都写过才子佳人的话本。

    不过繁星海最著名的却不是这三奇之一的景色,而是一种特产于这片水域的莹鱼。这莹鱼,通体晶莹,宛如白玉雕成,看着赏心悦目。至于滋味,更是上乘。据说吃了能延年益寿,滋阴补阳。唯一缺点就是不易保存,离了水立马就死,死亡后几个时辰就烂的干干净净,只剩一点硬骨渣。再加上莹鱼十分难以捕捞,白天不知所踪,只有晚上才出现。但晚上捞鱼视线不佳,渔船极其容易撞到游猎的大型动物,所以很多渔民都不敢晚上下水,这产量也可想而知。价格之昂贵,堪比黄金,在当地甚至有“一两莹鱼一秤金”的说法。

    但是这么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最近却是不太平。繁星海东岸的宽县外郊渔村,接二连三的上报人口失踪,县丞排了衙役到处寻访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直到有一天,有个村妇来报官,说是夜里看到繁星海有七彩祥云,丈夫出门去看就在没回来。县丞随即通知了州府,怀疑繁星海有什么异样,于是大理寺玄蛇卫受命前去调查。

    不调查还好,这一调查,差点全军覆没。

    皇帝此刻手中拿的,就是关于这次调查的大理寺报告。

    刘显整个人僵立在朝堂之上,脸色十分难看。周围的同僚都在窃窃私语,对于此事极为不满,尤其是兵部尚书胡大为。大理寺自创立以来,年年从军中抽调精英,搞得将官们闹心不已,好不容易遇上个苗子,训练的差不多,可以用了,结果被大理寺挖走了。栽种施肥的苦活累活大理寺从来不做,到了摘果子的时候他倒是第一名。还有这军费支出,以前户部哭穷兵部就忍了,现在倒好,户部有了更直接的理由,钱给大理寺了,人家有优先调配权,你们兵部再等等吧,工部也还等着取钱,好上马陛下的新项目呢。

    憋屈,十分憋屈。所以这一次,一定要打一杆子,就说捡不到枣,也得给兵部出口气。

    “启禀陛下,”胡大为站出来,对皇帝施礼,“大理寺四卫,都是从各军中抽调的精锐,按理说不应该出这么大纰漏。刘寺丞也是执掌大理寺多年,经验十分丰富,是不是在其他方面有所疏漏,还是说那些民间的特别顾问向大理寺隐瞒了什么?”

    好家伙。皇帝一听胡大为这话茬就知道,他这是心有积怨啊。

    明着不敢说大理寺不堪大用,因为那毕竟是皇帝亲设,于是就开始挑刘显的刺儿。先说了这人,在军中的时候都是精锐,怎么到你大理寺就不行了。再来踩一脚刘显老了,统御大理寺可能力不从心,甚至来说,手下人都开始敷衍他了。这一通明褒实贬的,技术含量还真不低。

    “胡大人所言极是啊,”刘显不是傻子,他背后是皇帝撑腰,他才不接胡大为的套呢。你说我,我就躲,反正我身后是皇帝,你再骂你骂皇帝去,“只是妖患不同于军阵对垒,从军中抽调的精锐也要在大理寺重新训练,而且这是陛下首肯的调遣,胡大人这是质疑陛下的决定?”

    “大理寺寺丞可是您呀,”胡大为见刘显搬出皇帝,那就不客气了,“难道陛下要事事躬亲,那要您这寺丞干嘛用呢?”

    “我……”

    “够了够了,”刘显刚要说话便被皇帝打断,“你俩差不多行了,妖患的复杂性胡尚书你不清楚?朕知道连年抽你的兵你不开心,这不是天下妖患未除嘛。正好说到这,单从军中抽调也解决不了大理寺现在的困境,朕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要给大理寺自主募兵的权力。至于军费支出,也确实为难户部了。朕也是直到兵部这几年确实不好过,所以大理寺以后就减少从户部的拨款。玄蛇卫常年往来于陵都和全国各州县,不如成立商队,自主创收。详细的等下了朝,朕在与大理寺、户部商定一下。”

    “陛下圣明。”刘显和胡大为双双叩拜。

    “题外话说完了,接下来说说这次的妖患……”皇帝眯着眼睛,语气不善。

    ……

    暗组的训练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在练习了一段时间的基本术法后,无涯开始鼓励他们尝试自由施法。术法无定势,找到适合自己的才最重要。

    花组孔雀正在尝试着结合药粉实现大范围投毒。同组的白玉楼则正好相反,尝试借助于木炁发动回复生机的术法。花组这两位军医,一个只想着如何杀人,一个只想着如何救人。

    棋组就更有趣儿了,剩下的四个都是侧重金属性的炁。他们更喜欢搏杀,所以全在研究如何用术法提高自身的行动,恨不得将自己包裹成金刚不坏的铁粽子。

    而音组的几位,简直让无涯头疼。

    唐鼓最早采气,但却根本不会控制。现在唯一能熟练掌握的术法就是一口气吸进巨量的炁,然后一股脑团成个球扔出去。也不管什么属性,也不考虑精不精准,总之就是大,再大和更大。威力倒是有了,每次施术都能把校场炸一个大坑。巨大的响动让周围几里外的村民以为皇帝打猎拿炮轰。

    沈笛则是将炁完全运用到家传子母刀法中,对术法毫无兴趣。不过,她现在以气御刀的本事,能一口气操控上百把子刀进退有序,森森寒光遮天蔽日。

    洛玉烛作为暗组最独特的一个,无涯感觉她对术法,有着自己的理解。

    她现在不管什么术法,不管什么属性的炁,最终呈现都是一道猛烈的火舌。只不过,不同属性的炁,会令焰色不同。这令无涯开始担心,洛玉烛最后到底能不能学会广义上的“施术”。

    但洛玉烛自己却并不像众人想的那样,因为在她的识海里,濯垢正在教她更加复杂精细御炁。

    本来濯垢打算等洛玉烛真正踏上修行之路再现身指点的,可是从第一次见面最后时刻,那一缕探进身体的炁引起了她的注意。

    杂驳不堪,炁质疏松。简单来说,就是完完全全的野路子。

    所以她最终还是决定,亲自教授洛玉烛。但是,有自保能力之前,不能把修行的方法外传。

    至于原因……她现在还不能说。至少,在洛玉烛真正踏上那条她曾经的路之前,不能说。

    “正如之前说的,五行之气可相互转化。”濯垢手拿着一根青竹枝背在身后,像是私塾老学究一样,“那你在转化炁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炁是有实感的?”

    “好像感觉到了,又好像没感觉到。”洛玉烛没有隐瞒。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用同样的炁施展同样的火舌,”濯垢用手中青竹枝遥遥虚点,“直到火舌缩短到一寸再来找我。”

    “明白。”洛玉烛打起精神,准备施术。

    “晚上在识海也不要偷懒。”说完,濯垢便消失在原地。

    自从濯垢决定亲自教授洛玉烛后,便每晚督促洛玉烛进入识海训练。以至于她白天也练,晚上也练,睡觉的时候连在梦里都循环一天所学所感。

    虽然洛玉烛对于炁的掌握越来越熟练,但在外人看来,洛玉烛就像是个本能施术,不懂控制的妖物。

    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洛玉烛和其他人的采气不同,所以也并未过多关注。教官都不理解的事情,他们作为刚踏上感气之路的新人,又懂什么。

    洛玉烛一次次的喷出火舌,一次次的尝试感受炁的实感,但每次都觉得抓不住那一点灵光。越心急越不得其法,以至于忽略了自身气机的变化。突然在一次喷出火舌后,一阵强烈的不适感扑面袭来。洛玉烛强忍着剧烈的头疼和眩晕,堪堪站住。身体摇摇欲坠间,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那是来自髓深处的呼唤。她这才明白过来,刚刚她把身体里可自由运转的炁用光了。识海正在变得晦暗,髓需要炁才能活,而识海本身也是由炁构成。

    她需要采气。但是此时,她根本没有再去想该如何采气,只是自然的想要吸纳周围的炁,于是……

    唐鼓这一次团出了她生涯中最大的一个气团,双手举过头顶,正要抛出去吓大家一跳,却突然发现,气团正在脱离自己的控制。

    沈笛几十把子刀在空中上下翻飞之际,突然被切断了联系,纷纷掉落下来。

    白玉楼伸着手想要施术,结果半天没有反应。

    孔雀最惨,药粉刚刚撒出去,就被一阵风吹回到自己身上,顿时糊了一脸。

    棋组几位正在两两捉对格斗,突然金光消失,拳脚全都没收住,顿时哀嚎不止。

    众人还在疑惑,却见无涯被惊的呆立当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洛玉烛此刻就像一个仙人一般悬浮于半空,秀发衣袂无风自动。而他们刚刚的术法,或者说施术借用的炁,正化作丝丝缕缕的白光没入洛玉烛体内。

    几息过后,洛玉烛缓缓落地,抬手喷出一道火舌。

    大约,只有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