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浅月,暮归苏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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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识破咒术

    只觉一阵疾风掠过,大队御城军踏马火速离城,城中顿时又掀舆论。

    “听说了吗,玉冰宫,被灭门了?!”

    “什么!难不成又是雾漠的人干的?”

    “今晨没看见回城的那一大队人马吗?据说就是专门去抓捕凶手的,这凶手是谁说出来都吓你们一跳,浅月罂!”

    “浅月罂?二小姐?怎么可能?她家世清白,还是遗门烈女,不可能是她。”

    “嘿,你还别不信,虽说咱们能有今日的太平也多亏了浅月一族的庇护,但人心难测,更何况王上都已经将她打入徽狱,三日后就要判处极刑了。”

    ……

    嘈杂之声甚是刺耳,青衣少年不耐烦地将木窗合上,耳边却又响起店小二哐哐啷啷的扣门声,扯着他的思绪是乱作了一团。

    “公子、公子,”

    “砰”地一声门开了,一张烦不可耐的脸赫然眼前,小二悻悻低下头去,小心翼翼迈着步子将饭菜轻放在桌上,又规规矩矩立在一旁。

    实在犯不着与店小二置气,青衣少年就坐执箸,见他没眼力见的仍杵在那儿便问:“还有事?”

    小二楞头一笑,凑近些为他斟上一杯酒道:“不知客官是城中哪户人家的公子,因何独自出来住店呢?”

    青衣少年泯了一口杯中烈酒,暗道告诉他也无妨,将将开口:“苏……”

    “苏怀容苏公子啊,您果真是城西苏老爷家的公子,幸会幸会,您的到来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将死之人之名,这些人三番五次将他认错他也懒作解释,敷衍道:“客气。”

    小二眉开眼笑,心里盘算着店里来了位贵客,他这工钱也能再涨一涨了。

    细观公子之相确非凡品,正打主意讨点赏钱,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毕竟这辈子唯一学会的一句成语“蓬荜生辉”方才都已经用过了。

    心思浮于表面,一眼便能看穿,青衣少年掏出一大串银钱放在桌边,斜睨着他道:“还有事吗?”

    小二乐呵呵地赶紧收下揣在衣兜,连连鞠躬道:“没事没事,多谢公子,公子慢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边说着边退出了房门。

    房门外又是一阵哄闹:“我表哥当晚在城门执勤,他果真没骗我,里面的人就是苏怀容苏公子,这是老天给我们送财神爷来了呀哈哈哈~”

    “苏怀容?借你一名也送你一命罢。”

    起身,觅灵光向西而去,及至苏府,哭声喊声不绝于耳,青衣少年立于屋脊之上,衣袂飘飘,春日的午后本最惬意,却不得不在这儿听人哭天抢地。

    少年身形轻巧如燕,一飞而下,着实将院中之人惊了一大跳,赶紧安抚道:“苏老爷莫怕,在下苏朽孤洛,说来也是与您小儿有缘,特来此救他一命。”

    世代经商遇到的江湖骗子不计其数,但事关家中独子性命,苏老爷抹掉鼻涕眼泪,强定心神半信半疑盘问到:“吾儿常年卧病在床,不知与阁下有何缘呢?”

    苏朽孤洛一番咬文嚼字道:“缘分之事,妙不可言,佛曰不可说,旦问苏老爷苏怀容这命是惜或不惜了?再犹豫个一时半刻就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即使是江湖骗术他也必须一试,苏老爷伸手示意:“请。”

    就在他即将踏入房门的时候,苏老爷又伸手将他拦下道:“等等,阁下若拿吾儿性命玩笑,让他临走也不得安生,我苏某人必倾覆权势叫你地下陪葬。”

    脾性硬气,难怪行商能富甲一方。威胁之言苏朽孤洛不以为意,入门后便紧闭房门,施魂力探查其为阴盛阳衰,索性自作主张替他逆转阴阳,让他以阴魂立命,又输注相当魂力以使他可在阳界安身。

    病榻之人眼珠来回转动,手指微曲,苦苦挣扎后,竟真的重见天日。

    不过须臾,房门大开,苏老爷急急跑进房中,探其脉象平和与生者无异,体温也渐渐恢复如常,喜极而泣。

    “苏朽公子竟能从阎王手中抢下吾儿性命,实乃神人,请受苏某人一拜。”

    说罢苏老爷便要跪地郑重拜谢,苏朽孤洛眼疾手快将他扶起,谦卑道:“医者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此时此刻苏老爷已泣不成声,心中对苏朽孤洛是感恩戴德,回想起当时疑心他是江湖骗子还出言狠厉是悔恨不已,诚心致歉道:“方才失言得罪,还望公子见谅,日后公子的事就是苏某人的事,赴汤蹈火也不足报公子救命之恩。”

    “施恩不图报,苏老爷严重了。”苏朽孤洛一顿,试问道,“苏老爷四处经商,最近可有发现什么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今日玉冰宫覆灭的事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苏老爷不用想也知道他要问什么,便道:“不瞒公子,我苏某人敛的并非都是正义之财,也靠贩卖消息在江湖中立身。公子可知道花厉?他叛离花族,跟了雾漠,近日我的人发现他其实一直在为李将军办事,这其中定有蹊跷。”

    苏朽孤洛神色一挑道:“苏老爷还真是坦诚。”

    苏老爷露出礼貌一笑,毫不遮掩道:“公子既是我苏某人恩人,我定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更何况一路经商受了浅月族人不少庇护,我自然不信二小姐会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来,她一定是清白的。”

    这话倒是中听,苏朽孤洛接着问:“你们在何处发现的他?

    “浮暗桩门。”

    问完话苏朽孤洛转身便欲离开,苏老爷赶紧将他拦下,拢手问道:“不知苏朽公子此去何处,届时苏某人必定带上吾儿亲自登门致谢。”

    苏朽孤洛嘴角微微勾勒出一抹笑意道:“自由惯了,不必来寻。”

    话音刚落,人便在苏老爷眼前消失无影了,他不由惊呼“高人、高人呐”。

    如今苏府势力尽可为他所用,留在城中也可得掩护,不必再担心身份泄露一事。只是与她再见时她已身陷危机,他一刻不敢耽误,直奔浮暗桩门而去。

    另一边,浅月粟和浅月落一路沿着暗格密桩寻找蛛丝马迹,终于在一处荒岭栈棚内发现了不起眼的风露后凝成的花粉浅迹。

    再往深处寻去,她们果然又发现了一名信将的尸身。

    指向明朗,浅月粟猴急道:“是花族,我现在就去管他们要人。”

    “别急。”浅月落伸手挡住她的去路,缓缓道,“听闻两年前左卫花厉叛逃花族投奔寒陌一族,又因长久不得信任无法掌权再度叛出,他当时的境遇就是过街老鼠,碰巧被李将军救下一命,而后便不知所踪,我猜想替换密信的人就是他了。”

    听完后浅月粟反倒泄了气:“那要找到此人作证,岂非难上加难?”

    却见浅月落的神情十分笃定,胸有成竹道:“如此反倒简单,不管他是在替谁办事,背后之人都不会再留他活口,但他既然能两次叛逃成功,一定早就为自己留好了退路。”

    浅月粟顿时豁然,灵机一转道:“即便此人魂力再深厚不死也是重伤,花族以花修魂,借花疗愈,繁华盛开之地定能寻到他的踪迹。”

    浅月落会心地点点头道:“没错,走吧,一定要赶在他被灭口之前带他回去。”

    “好,兵分两路,注意安全。”

    刻不容缓,两人立即施引魂力出发向团花锦簇之地。

    循着新鲜血迹,一众蒙面人很快便寻到了恒河岸边,这里繁花似锦、品类奇多,且血迹寻至这儿便断了头,极有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花厉的藏身之所。

    蒙面人头目下令众人在此地仔细寻觅,不多时便发现了花海后隐秘的石洞。

    暗黑石洞里,男子身负重伤,遭连夜追杀的他虽然侥幸逃脱,但现在已经面若死灰,唯余一息尚可殊死一搏。

    虽说乱世之中人人都是贱命一条,但他也不想轻易就丢了性命,时辰拖延至今,他艰难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洞外,目光如炬,便想拿这条命豪赌一把。

    蒙面人迅速将他围住,试探性地步步紧逼,即便他已是苟延残喘之势,似乎对他仍有着几分忌惮。就在众人即将挥剑取他性命之时,疾风忽至,风过无声,但见众人脖颈处皆被抹出一道血痕,砰然倒地,一命呜呼。

    一身着黛紫轻纱的女子优雅立于男子身前,开合羽扇灌输魂力为他疗伤,凤眼微睨,朱唇微启道:“完成这次任务,雾漠卫统领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经过短暂的疗愈,男子精魂也恢复了三分,连忙跪谢道:“多谢寒陌岚阁主。”

    但听得不远处有人靠近的声音,想必是他们要等的人来了,寒陌岚轻点脚尖,挽手一挥羽扇,转瞬便离开了此地。

    隔着老远便看到了旷地上站着的男子,浅月粟一跃翻身而下,迅速幻出弓流箭紧握在手,拉弓引箭直指男子道:“与其找你,还不如找地上这些死侍,现在你的命在我手上,可别乱动。”

    男子淡然一笑道:“我可以帮你作证,但是,你必须得保证我的安全。”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虚弱,浅月粟眉头微皱道:“还没开口你就知道了我的目的,倒挺聪明,不过,”她将弓拉满,威胁道,“你觉得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呢?”

    男子神情未转,淡然道:“悬弓一战你浅月一族气数已尽,如今剩你三人孤掌难鸣,你就不想知道占星师欧阳灵的下落吗?”

    “快说。”浅月粟大喝。

    见她反应强烈,男子反倒安心,底气十足道:“若你能保我安全离开王城,我自会相告。”

    自十年前占星师欧阳灵于家中与父亲会面后,不久便销声匿迹,世人寻她无果,然而当初以为是无稽之谈的那句预言却成真了。所以必须找到她,她既然能占卜,也一定能解卦,她是解开后半句预言的一切希望。

    片刻后,浅月粟沉声道:“好,我答应你,若你敢骗我,我绝不让你假死于他人之手。”

    男子伤势未愈,站立多时难以支撑,便随意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闭目养神道:“放心,我只想活命。”

    浅月粟将弓流箭收回,将腰间的烟花信号发射升空,也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目不转睛地看守他。

    天色渐暗,烟花信号格外刺目,浅月落和木川零看见后都火速朝这个方向赶来。而一直隐藏在暗处,目睹了全过程的苏朽孤洛此时也才启步回城。

    两日过去,还没有半点有利消息传回,南宫释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月色很凉,他再耐不住走到了徽狱。

    一步一步踏进徽狱,步子却尤其沉重。允她去玉冰宫治疗令妹性命时,万般嘱咐于织微,不料还是发生意外将她卷入纷争之中……

    “王上、王上、”

    耳边传来浅月罂浅浅的呼唤声,他方才缓过神来,努力挤出一个疲倦的笑容,满怀歉意道:“对不起,我不能公开玉冰宫里的秘密。”

    观他心神憔悴,想来他也在为自己的一场无妄之灾而苦恼,但她不过是一介普通臣民,何劳他折耗龙体,又怎当得起“对不起”三个字。

    浅月罂稽首行礼,恭敬回道:“若保守秘密于百姓有益,便不该因我一人公开而引起城中混乱,轻重得失臣民自然明白,王上不必自责。”

    这般礼仪加持实则是拒他于千里之外,十年之别,他们之间当真还是君臣有别了吗?他心里珍藏着她最纯粹的样子,那个不顾身份外物走近他,欢喜悲伤都与他分享的人,他怎能失去?

    南宫释望着她的双眸,万分诚挚的语气道:“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守护城,我守护你’,这句誓言永远都不会变。”

    你守护城,我守护你,誓言不变,但终究时过境迁,她心中疑问太多,或许眼前人早已不是彼时人了罢。

    南宫释走后,悄悄躲在角落里的南宫沫信步走了出来,面色冷峻,生硬甩出一句:“你不信他?”

    来得倒巧,浅月罂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一语挑破道:“禁术逸灵咒,可将施术者灵魂寄宿他身,以控制对方行为,代价是五日后施术者魂飞魄散。郡主,我该称你为柳叶兮吧?”

    顶着南宫沫皮囊的柳叶兮微微一怔,随即释然道:“你果然猜出了,为何方才不直接告诉南宫释呢?是因为比起他,你更相信我告诉你的事吗?”

    她的话没有敌意,浅月罂并未放在心上,直白问道:“柳叶兮,你到底在筹划什么,竟不惜付出自己的性命?”

    临到死还能有人真正关心自己,死亦足矣,柳叶兮双眼噙泪,和盘托出:“如果你相信我的故事,也会明白我为何会这样做。当我查明柳家灭门的真相后,心里想的便只剩下报仇了。我也想光明正大的将南宫迟廷入狱,可他在王城的势力一手遮天,而我也根本没有实证可以指证他,要与他抗衡,硬碰硬更行不通。

    这些年做死侍也听到了一些关于玉冰宫的传闻,直觉告诉我那里绝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我便冒险一试去秘密求见了宫主织微,最开始她并不信任我,不过我很快不也给她创造机会了吗。

    南宫沫性情顽劣,我就趁她离宫时伪装成隐士高人故意接近她取得她信任,直到她跑来告诉我你将前往玉冰宫救治你的两个妹妹,我知道我的机会终于来了,而我的机会也是宫主织微的机会。”

    如此一来事情便可联通了,浅月罂大胆揣测道:“所以你就将隐息之法传授郡主,鼓动她悄然随同我们出城,在迷雾林提前布好陷阱劫走她就是为施逸灵咒。织微苦于幽白牵制,虽然想和幽白同归于尽,但玉冰宫一直有王城守备监视,她一有行动便会败露。关键就在南宫沫,她深受王族宠爱,一旦出事城中将守必定会倾巢而动,这也为织微破解冰火结界争取了时间。而这时即便有人赶回,她大可借幽白之力继续拖延他们,也算是‘渔翁得利’吧。”

    柳叶兮点头道:“原本我就是这样计划的,只是宫主织微从未想拉你入局,但没想到兜兜转转你还是在南宫迟廷的算计之中。”

    浅月罂抬眸,狐疑道:“你如何肯定南宫迟廷就是主谋,而不是他也被有心之人蒙蔽了?”

    柳叶兮轻笑,叹息道:“世人都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二小姐大可以选择你想相信的,我说的,也只是我更相信的一种因果。”

    浅月罂若有所思,又问:“玉冰宫的秘密,你知道吗?”

    看来二小姐是选择相信她了,可惜她也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摇头道:“我和宫主织微虽然合作,但其实并不了解对方的事情。她想用我牵绊住王军,我想用她转移众人的视线,以免过早暴露自己,仅此而已。更何况,玉冰宫我有命进去一次,也没命进去第二次了。”

    的确,柳叶兮说到底是南宫迟廷的手下,织微不可能完全信任她,俩人肯定是话说一半留一半,这次事件既是计划却也是十分偶然的。

    眼下还有一事不明,浅月罂再问:“雾漠的人为何会答应帮你?”

    柳叶兮却笑而不答,顾左右言他道:“若非王城不肯放弃料峭之巅,也不会有机会让我动手了。诚然我待世人有愧,但这世人又何尝不是亏心于我。浅月一族气数已尽,你身怀赤焰剑秘密,寒陌一族暂时是不会为难你的。但你以为你拥有上古神力就能成为救世主吗?这座城里忌惮你力量的人太多了。”

    浅月罂还想追问下去,却突然晕倒在地。

    锁于徽狱,魂力无法施展,柳叶兮不过略引魂术她也毫无抵抗之力。

    “我无心害你,明日过后终会真相大白。”

    说罢,柳叶兮便朝徽狱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