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的清香带着淡淡的苦味在空气中弥漫，一个留着山羊胡，看起来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头子伛偻着背，将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放到闻朝面前。

    “等会儿喝了。”

    老者具体叫什么这个村子里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姓柳，是和宗祠内那位三阶修士一起来的村子，负责义务治病、接骨、接生。

    而镜月给的面板也是有趣，只显示一个柳老以及二阶的修为，其他什么也不说，弄得闻朝当时在看到鉴定出的信息时，有一种“这东西坏了”的感觉。

    柳老将手放在闻朝左臂上，轻轻按了几下，随后猛地用力，只听见咔的一下，闻朝的左臂又断了。

    “老夫说过，左手别动，你看，骨头又歪了，还得重长。”

    “柳老，咱们就没有……温和一点的方法吗？”闻朝将空碗放下，点点左手，“例如，拿什么东西把我的左手固定住，这样不就不用怕歪了。”

    “你觉得什么材料能扛得住你折腾。”

    柳老随手掰下一块桌角，没好气的从袖中掏出绷带、木板之类的东西。

    “老夫一个药性相的医生都能把这些凡物掰开，更何况是你这种偏向战斗的性相，能固定住你的材料？哼，我的长生百艺灵尊啊，你不会以为老夫真是义务接诊吧。”

    长生百艺灵尊，司掌医术与工艺的真仙，被誉为匠人的保护神，医者的祖师爷，相关性相为药和器，但就和镜月被这些凡人称为太阴蟾宫司卯桂君一样，长生百艺灵尊只是用来让凡人不直接被真仙注视用的代称。

    “不是吗？”

    小虎从闻朝椅背之后冒出脑袋，带着好奇之色打量着医馆内被幕布挡住的药房。

    “对你们这些凡人是，但对修道者来说，不是。”

    柳老看了眼讪讪而笑的闻朝，点燃熏香，从袖中抽出一杆烟枪，没好气道：“你这后辈但凡真是个入了阶的修道者，那些材料老夫用就用了，毕竟小姐，咳，我是说司主大人愿意给你垫付损失。”

    小姐？

    闻朝瞥向清平祠的方向，若有所思。

    就这些日子看下来，清平道的治理模式颇有一种政教分离的感觉，代表世俗的村长和对接清平道上级的司主分别负责管理人口问题和修士的调动。

    不过在超凡世界这种二元制自然也会有所变动，比如，村长只能是凡人，所以对着像闻朝这样的超凡者总有一种吃不到就说葡萄酸的感觉。

    又比如，那个蜗居在宗祠里的三阶司主，发布命令全都是靠着村里的一个哑女，导致全村上下，没一个人知道她长什么样。

    “咦？”

    闻朝微微一愣，突然发觉在这村子里都呆了好几天了，那个所谓的哑女他居然一次都没见到过。

    “咳咳，总之，老夫虽然很想私吞上头拨下来的钱，但司主对老夫有恩，所以能省，老夫自然得给她省了。”

    柳老重重咳嗽几声，打断闻朝有些发散的思维，就是这一打岔，更加显得那个哑女可疑了起来。

    “你呢，别想那么多，咱们清平道和药仙会那些疯子可不一样，我们倡导自愿原则，等把你治好了，你要是不愿意留下，咱们最多也就是让你失个忆，然后丢回给药仙会。”

    “这不是被迫自愿吗……”闻朝眉头一挑，暗暗咋舌。

    “这不是很正常吗？”柳老瞥了闻朝一眼，轻轻一挥手，木质的地板上伸出几根触手，拎起小虎的衣领，把这个孩子给推了出去。

    接下来的内容不适合让天真的小孩听到。

    “你这些天从余文和那个大嘴巴的嘴里估计也听出来了，咱们清平道和药仙会一样，都想造反。”

    柳老点燃烟斗，有一搭没一搭地抽了起来。

    淡淡的薄雾从烟斗腾起，不过没有呛鼻的烟味，反而是草药的清香和苦味。

    “他们呢，想让这个世界变成玄牝药祖的药田，咱们呢，想要一个太平盛世，所以他们把人当耗材，咱们把人当兄弟。”

    说着说着，柳老突然嘿嘿一笑：“但归根究底，咱们都是造反的，造反的有几个好人，所以只有愿意加入的兄弟才是兄弟，不愿意的，那就只能成为维系咱们和药仙会表面和平的牺牲品了。”

    【吸入愈合烟，自愈能力暂时上升】

    面板上的提示音一闪而过，闻朝用右手抵住脑袋，轻轻一笑。

    “让我猜猜，我的命运很重要，即使和药仙会撕破脸也没关系？”

    有筹码，就有交易的底气。

    “那倒没有，司主不是太玄福祸清源天尊的信徒，命运有异对她来说也就那样。”柳老拿着烟斗在闻朝脑袋上轻轻一敲。

    “你这后辈别把自己想太重要了，同行是冤家，咱们和药仙会的关系也就那样，真撕破脸了又能怎么样，他们敢告官吗？”

    柳老将烟斗放在一边，眸光一闪，摆出一副邻家老爷爷的模样，和蔼道：“司主想把你留下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其实是你体内的那只诡。”

    尸瞳？

    闻朝下意识摸摸眼睛，仿佛能感觉到在其中沉眠的诡异。

    镜月给的仙道秘闻·晋升有言，一到三阶是人在褪去凡胎，贴近大道的过程，在这个时期，诡骸会不断取代人的器官，因此在四阶前，诡骸的部位不仅不能重叠，更要时刻提防诡骸活性化，导致身体崩溃。

    人的理智比不过诡异的本能，因此诡骸活性化后崩溃的身体会被诡骸重组，变成新的诡异，这个过程就是复苏。

    “骨是死亡，想要驾驭骨，要么杀人，要么濒死。”

    柳老的话激起了闻朝一些不好的回忆，其实按照当时他杀的人数看，在驾驭完尸瞳后，他根本留不下传送符的钱。

    从那时候他就有了猜测，可能杀人能减少失控的风险。

    “按照常理，你这种潜在危险分子应该是要被清除的，但你给他们立了碑，杀人却留有愧心，还算个好人，所以司主打算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这个村子的活人们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