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暗潮
天色将晚,细碎的秋雨洒落在伯恩区的煤渣路上,让本就漆黑且毫无反光的路面变得愈发深邃。
托特穿过街道,来到了“鸽子饭”杂货店门前。
这家店看起来非常旧,那感觉就好像自有伯恩区开始,这店就已经在这里了,走进店面,是一个破败的柜台,一个戴着旧毡帽,双眼麻木无神的中年男人坐在柜台后,一副“看上去若有所思,但是再看看就会发现小脑袋里空空如也”的样子。
“‘枫叶’牌香烟。”托特走过去,把口袋里的三个银币——接头的信物,在柜台上一字排开。
那男人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间流转了一些色彩,然后依然是麻木不仁地,慢吞吞地拿起一盒烟交给托特。
就这?托特有点懵逼,这不符合他关于“接头”的印象。
拿走烟之后呢?直接走?这烟就是货?
然而就在他伸手拿烟的刹那,那个中年男人突然连着烟一起,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托特心头一惊,他好歹也是练过的贼,就这么被抓住,可见那男人的身手敏捷,再定睛看过去时,只见男人的周身浮现出淡薄的红雾,一双眼睛更是锐利无比,仿佛能直射进他的内心。
【夜蕴】……这人是能力者!
“上一级的运货人要明晚猜到,所以今天没法把货给你。”男人的声音响起,他直视着托特的双眼,而托特只觉得那声音仿佛穿透他的大脑,深深烙刻在他心底的记忆中。
“你们冒充记者来接头,做的很专业,但眼下伊尔的局势很严峻,不知为何,各处都加强了警备力量,即使是我这里也依然处于被监视的可能中,所以接下来的任务安排,你要认真听。”
“首先,为防止被人盯梢,接头的地点共有三个,分别是伯恩区的一家酒馆,位于旧城区的一栋民宅,以及同样位于旧城区的原初神教大教堂,其中只有教堂的才是真货。”
在卡尔叙述这些的时候,托特的脑海中“被动”地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伯恩区的斜俯视鸟瞰。
随着卡尔的话音推进,整个画面中,伯恩区错落的建筑也随之旋转,继而视角拉高,最终形成了一副地图。而酒馆,民宅以及教堂则在地图上形成了闪亮的光点。
“你们需要趁着明天游行开始前,将临行前鸦组织交给你们的箱子放在酒吧里,然后离开,我的人会过去进行掉包——但掉包后的依然是空箱子。
托特脑海中的画面迅速向着酒吧的方向俯冲拉近,地图因为飞速放大而模糊起来,随后定格在酒吧的门脸上。
“接下来,安排一个人将空箱取回,如果我这里已被人盯上,那么大概会有人进行干扰,此时酒吧的人负责将干扰的人引开,拖延时间。
“而其余的两人,如果没等到酒吧的人回来,则要立刻前往旧民居和教堂。”
地图迅速拉高,然后以“分屏”的形式分别展示了民居和教堂的外观。
——如果现在是白晓明在这里,一定会感叹,这特效简直不输蓝星的科幻片。
“我会直接让送货人分别这这两处放上一个箱子,教堂为真,旧民居为假,用意是,如果这两个点也有人设防,民居的人也要拖延时间,分散教堂可能受到的压力。”
交代完一切,男人周身的红雾褪去,又恢复了木然的样子:“以上,便是任务的安排。”
…………
…………
听完卡尔安排后,托特回到了德莱文的公寓附近。
此时游行前的会议已经结束,一众工人和德莱文十分客气地将白晓明送出门外。
“舒克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建议,等这次游行结束,我们就开始按你的建议筹划起来。”
说话的正是德莱文,他紧紧握着白晓明的手,整个的态度都比之前要热烈了许多。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此前我曾对您有些偏见……我的意思是,我以为以您的贵族身份,并不会理解我们的诉求,来随行采访也只是出于好玩。”
白晓明低调地点点头,但实际心里已经开始飘了:“不用客气,我也只是想着,也许激进一些的方式有助于实现大家的诉求,不过我很快就要离开伊尔,具体的实践,还是靠你们了。”
——就在刚才,他大致地向工人们描述了一下“罢工”的形式。
得到的反响,自然是热烈的。
在蓝星的历史上,工人运动也是经历了从柔和到激烈的一个过渡,才最终争取到了后来的权利,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而白晓明只不过是小小地推波助澜了一把。
不过他并没有过多地涉及任何“指导思想”上的事情。
依依不舍地一番惜别后,白晓明一行人和多萝西来到了伯恩区的边缘地区,国王酒店的马车静静地等在那里。
“多萝西小姐你要回哪里?”白晓明拉开车门,“送你一程吧。”
“诶诶?不用的我自己走回去就……”多萝西习惯性地摆手,但是想了想后,还是略微点了点头,“那好吧。”
看来经过一系列的事情后,她对白晓明的态度也算有所转变了。
关好车门,马车辘辘前行。
没走出多远,多萝西又忍不住问道:
“舒克先生,之前和德莱文谈话时,你说只要大家一起努力,就会迎来所有人都幸福的时代……”她掀开窗帘,看着远去的伯恩区,那些低矮破败的建筑。
“可是我从小到大看到的工人也好,家里的农工也好,他们明明都非常努力的工作,可为什么还是那么困难呢?”
白晓明想了想:“你们的报社有很硬的后台吗?”
“诶?”多萝西愣了一下,“没、没有。”
“那有没有旧贵族或者利益者的广泛支持呢?”
“也……没有。”
“那就不要想这些问题了。”
白晓明叹了口气。
他知道,对于这个世界的德莱文他们,可能相比方法,更需要的是思想。
比如剩余价值论——虽然在蓝星,随着时代的变更,关于剩余价值也有了很多不一样的探讨(比如主观价值论),但在当下的艾佐,它是具有历史必然的正确性的。
但思想是一种武器,它是刀剑,是炸弹,它可以成为撕裂阴霾的闪电或惊雷,但也正因如此,在最初的时候,仅仅持有它就会成为一种罪恶。
白晓明太弱小了,他不敢说,只能引导工人们去游行。
等到游行成功,工人们就会明白一件事:并不是那些工厂主给他们薪水,他们才能生活,而是正因为他们在工作,那些工厂主才能生活。
劳动者不是资本的附庸,而是资本的主人。
他侧过头,看见多萝西一副垂头丧气,略带委屈的样子,于是笑笑说:“不过,既然你想不出问题的答案,那作为一名记者,为什么不干脆把问题提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