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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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探访仙居林

    第二天,罗叔又招呼着司辰一起吃晚饭,司辰并没有拒绝,他觉得跟这位热情的大叔聊天也是件很有趣的事。

    “司老师,你喝酒吗?来,跟我喝点儿!”说着,罗叔从手边抱了个坛子给司辰倒了一盅酒,递了过去。

    “哇,这酒好烈!”司辰抿了一口,皱起了眉。

    “哈哈,我们本地酿的,没喝过吧?”罗叔笑道,“跟你说说咱这酒咋酿的吧……”罗叔打开了话匣子,噼里啪啦地讲起了酿酒的渊源和工艺。

    酒过三巡,司辰起了一点醉意,关于酿酒的话题也终于到了尾声。司辰岔开了话题,向罗叔吐出了自己的疑问:“罗叔,最西边的那户是什么样的人家啊?”

    “最西边?哦,你是说仙居林吧?”罗叔回答。

    “是的,那确实有块匾写着这个名字。”

    “哦,那户人家姓林,祖上也是这镇子里的大户人家,只是传着传着,家就散了。到了林老头这一辈儿,年轻的时候住城里,据说也是教书的。大概二十年前吧,就带着婆娘回了咱镇子,在最西面建了栋房子,开了个书画店,名字就叫‘仙居林’。”

    “怎么在那么偏的地方开店呢?”

    “哈哈,可能文化人都想远离人烟当神仙吧,要不咋起那么个名字。”罗叔接着说,“开始那些年挺景气,林老头的字画还是不错的,逢年过节、开店盖房的也常有人过去跟他买一些。那不,我还买过呢。”说着用手指了下挂在堂中的一幅有些泛黄的写意山水画。

    “不过……”罗叔叹了口气,“越往后越不行了。”

    “为什么?”司辰问道。

    “你想想啊,这都啥年代了。老人们慢慢都没了,年轻人多是进城里打工了,留在镇子上的也都满脑子想着挣钱呢,谁还在意咱老辈儿的这些好东西。他们宁愿在墙上贴些明星的大头照,也不会去买这些传统的字画。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懂书法的,有几个会画画的!浮躁,太浮躁!”罗叔的语气越发激动,愤愤地说道。

    “唉,”罗叔叹了口气,“特别是几年前,林老头一没,败啦,老林家彻底败啦……”

    司辰给罗叔斟了一盅酒,让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那他家的后代呢?”司辰问道。

    “后代?嗯,他家是有个闺女,挺小的时候跟林老头来了镇子。不过按岁数,更像他孙女,真比我要孩子还晚啊,哈哈哈。那闺女生得漂亮,人也和气,只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司辰急切地问。

    “她有病!”罗叔用手指敲了敲脑袋,“这儿有病!”

    “什么?”

    “好啦好啦,不说她了。”司辰还想问下去,却被罗叔打断了,显然他并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了。

    司辰叹了口气,悻悻地停下了话题,陪罗叔继续喝起了酒。

    接下来连着两天,司辰没有再见到天佑,心里莫名有了那么一点点惦念。第三个傍晚,司辰走向山坡,也许是出于好奇,他在仙居林门口停下了脚步。

    大门敞开着,老妇人依旧在门口静静地研着墨。司辰迟疑了一下,走上前,问候了一句:“阿婆,您好。”

    老妇人抬起了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司辰。

    “小伙子,是要买字画吗?”她用柔弱的声音问了一句,颤颤巍巍地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嗯……我可以看看吗?”司辰答道。

    “好呀,进来吧。”老妇人招呼着司辰,走进了屋。

    屋子厅堂明亮,质朴有序,堂中间一张木质大案子,边缘已磨得有些光亮,案子上面布着一些纸墨笔砚和一支老式花插,里面插着一束山上常见的青色山花;堂的一侧坐北朝南摆着张八仙桌和几把方凳,方凳被叠放在桌下,已被冷落很久的样子;堂的另一侧被一道老屏风隔着,想必里面是间卧室了。厅堂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都是比较传统的国画和书法作品,花鸟鱼虫、风光山水,福字对联。笔触清秀,色彩雅致。有些书画已经泛黄显旧,显然它们已经在这里挂了很久很久。

    “小伙子,你想选点儿啥?”老妇人问。

    “哦,我想买一幅画挂卧室里,我不太懂国画,您能帮我选吗?”司辰回答。

    “挂卧室的?卧室挂画,除了美化装点,还要烘托个舒适祥和的氛围,人才能睡得踏实。可以选幅花鸟图,比如这幅《雀戏牡丹》,牡丹花开正好,雀鸟嬉戏欢乐。这鸟语花香的,肯定让你看见心里就舒坦。”

    “好呀,好呀,我要了。这幅多少钱呢?”

    老妇人见司辰回答得如此爽快,反倒迟疑了:“啊,小伙子,这幅是我家老头子画的……”老妇人抬头看着墙上的牡丹图,眼里忽然变得闪烁不定。

    “你看,能不能买我家闺女临摹的,闺女临摹得也不差,几乎一模一样,给你便宜些。”

    司辰看出了老妇人的不舍,对于她而言,风风雨雨一辈子的爱人,逝去就再也无法回来,而这些字画就成为她唯一的念想,变得格外珍贵。

    “好的,就按您说的。”

    老妇人缓慢地走进了屏风后面的小屋,取出了一幅临摹的《雀戏牡丹》,果然跟墙上那幅画没有两样,笔法用色都很是沉稳成熟。

    “这是您闺女画的?真好呀!”司辰感叹道。

    “是的,闺女从小就跟着她爹学画画,还是学成点样子。这屋里有些是我家老头子画的,也有些是闺女画的。她很喜爱这些。”

    “您怎么不让她去城里学?”

    “唉……”老妇人叹了口气,“闺女当初考上城里的大学了,就是学画画的,可是才学了不到两年,我家老头子就……”老妇人哽咽了起来,“我家老头子一去世,给她凑学费就难了。而且闺女也懂事,她担心我年纪大,一个人没个照应,就放弃读书回来陪我了,好孩子啊……”

    正说到此刻,听得一声:“瞎婆婆,我回来了!”只见天佑已经迈进了屋子,大黄狗也跟着跑了进来。

    “哦,闺女回来了。这两天隔壁镇子有个集市,我让闺女去看看能不能卖两幅字画。”老妇人对司辰说。

    天佑看到了司辰,显得有点吃惊。

    “哦,哦,我……我来买画。”司辰不自觉有些紧张,吞吞吐吐地对天佑说。

    “来买画?”

    “嗯,阿婆,这幅画多少钱?”司辰指着那幅临摹的牡丹图,向老妇人问道。

    “这不闺女回来了,她画的就让她说价吧。”老妇人说。

    “嗯,一百五?”天佑缓缓地说出了个数字,闪亮的大眼睛充满疑惑地看着司辰。

    司辰从兜里拿出两张一百的纸币,往天佑手里一塞,说道:“不用找。”抱起画,扭头就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司辰猛然发现在厅堂摆放屏风的那侧角落里,有一个非常窄小陡直的木梯架向屋顶,想必就是通向他从房外看到的那个阁楼了。

    司辰在门口处,跟老妇人轻轻鞠了个躬,与天佑那依然带着疑惑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下,微微一笑,离开了。

    司辰回到住处,把画挂在了墙上。他盯着画中淡雅娇嫩的牡丹,脑子里却都是天佑那双闪烁的大眼睛,似乎她正从这牡丹的花瓣间羞涩地看着他,同他一起静静体味着鸟语花香。司辰不由地心怦怦跳起来,他感觉到这个美丽、充满才华的女孩,正在默默地触碰他心底柔软又温暖的一面,他终于发现这种情愫可以由心而发,无须被人安排……

    正当司辰沉浸在这美好之中时,罗叔的那句“她有病”突然像一根尖锐的针猛地刺了他一下,疑惑和不安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