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杨总执意要安排一场饭局，就安排在她自己的五星级酒店，这家酒店有一个很有创意的名字：当前位置。

    杨总安排了一间总统包厢，这是一间带大小两间会议室的包厢，总面积约在1000平方米左右。装修是现代简约奢华风格，给人的感觉是大气、清爽、开扬。他们先在大厅里喝了一会茶后，便转移到一间小型会议室里去了。

    张振达掏出黄鹤楼给市长和邹天各分一了支，自己也点燃了一支，江黄河和杨总是不抽烟的。然后说：“今天没有外人，正好借杨总这个总统包厢谈谈我那项目的事，我特地把邹记总从南方请来，也就为这事。”

    张振达打算在老家的城市开发一个项目，一则想做大，二则嘛，也想在家乡做点事，给日后留点嚼头。前前后后花了几年的时间，现在终于有点眉目了。他看中了一块地，这块地位于城市东侧，离市区有点远，大概有十几公里，占地面积约有3000亩，地块属于山地，高低错落，经过风雨的洗礼，自然形成了十几道大的沟壑，这些沟目前都是干涸的，整个地貌呈波浪起伏形，目前只有一条水泥村耕道直通地块，两辆车迎面而过时，有点勉强，需减速小心行驶，否则就可能会擦车。地块周边全是荒地，也零星散落了几个小村庄。地块后面是一个湖，约有2000亩的湖面。地价是四万块钱一亩。张振达对这块地吃不准，所以特地把邹天请来，如果行的话，就拿下来开发。

    本来张振达自己是没有发现这块地的，是孔市长告诉张振达，说这块地不错，但一拿就要三千亩，三千亩以下不行。孔市长之所以让张振达去开发这块地，有他自己的考虑。市政府对城市的发展有许多不同意见，孔市长认为城市应该东移，因为东边有许多可开发空间，重要的是有一个大的水库资源，而往其它方向发展明显没有往东发展理想。可是市里其它领导有认为往西发展的，也有建议往南面发展的，都有一套充足的理由。问题是市委朱书记提议往南发展，与孔市长的看法不同，这就给孔市长形成了压力。但从城市发展的角度来看，往东的确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而孔市长又不好老坚持自己的看法反对书记的提议，由于意见不一，这事就搁置下来了，在这个关头，孔市长就让张振达去开发水库边的一个项目，意在通过大型项目的开发带动城市东移，如果张振达这个项目开发成功，且成为当地一个很有品位的超大型住宅小区，那么城市东移也就成了既定事实。

    孔市长知道张振达有这个财力，但对他的操作能力不放心，怕被他把这么好的地块弄得不三不四给糟蹋了，就反复叮嘱，要开发可以，但必须找国内有名的专家来运作，光靠你张振达是不行的，也做不出象样的东西来。这块地是一块宝地，除非不做，要做就必须做好，做出品牌来。

    孔市长对地块边上的那个湖特别看好，把这个湖利用好了，项目的价值就会翻跟斗似的上涨，这也是城市周边仅有的一个最大的湖，严格来说，是最后一个湖，目前这个湖完全没有被利用，换句话说，就是浪费了。开始时，张振达对这块地并不怎么感冒，后来几次听孔市长提起，他自己又特地去实地看过十几回了，也不知道是受孔市长的影响了，还是看多了，就看出感情来了，也就觉得这块地不错。

    在张振达看来，这块地除了有点远和路太窄又有点烂外，其它方面都还不错，像看一个素质女孩一样，第一眼不怎么样，可越看越中看，浑身散发着知性的美。他也意识到了，这是一块上好的玉，没有好的匠人，是难雕琢成器的，所以他才请邹天下山。

    孔市长之所以对这块地特别看重，是想为老百姓办点实事，他在这个城市工作了多年，由副科长干起，一直干到市长，听说上级领导对他比较看好，他一是不能让赏识他的领导失望，二是不想让市民失望，毕竟这里是他的家乡。

    邹天说：“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明天去现场看看，然后坐下来我会谈些看法，孔市长、张总，您看如何？”

    “行，就按邹大师说的，那我们现在用餐去吧。”孔市长拿眼看了看杨总。

    杨总对孔市长莞尔一笑：“听市长的，菜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城市叫就都市，是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城。许多古代仁人志士，像姜太公、刘伯温、徐霞客等，都曾在这里留下足迹，连乾隆皇帝也驾临过。遗憾的是，这么多名人志士的光环，却未能成就就都，严格说来，就都的经济还比较落后，在全省处于中下水平，省政府为了发展就都经济，曾经从珠三角调来一个非常有实力的博士生当市长，最后什么也没有做出来，灰头土脸地走了，坊间有传言，连南方来的博士都救不了就都，就都只能靠天靠地靠自己了，别再指望有出头日了，谁让我们生在了这个穷山恶水！

    孔市长上任一年，很想有所作为，给就都留下一些光辉业绩，走了后，能让就都人偶尔想起就心满意足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嘛，更何况这里是生他养他的故土，人都逃不了一个故土情结，他孔市长不是圣人，自然也难于免俗。

    就都的前几任领导，为了“救”就都，也可能都像孔市长一样，想给就都留点记忆，曾经反复折腾过多次，组织过南方同僚与专家到就都考察座谈，献计献策，也专门聘请过国外专家做顾问，同时也组织过好几次本市的领导和专家团，前往其他城市考察取经，但是，除了花了一大笔钱和许多领导口头上都说“学到了不少东西”外，似乎也不见有什么拿得出来见效的东西，经没有取到，钱却花了不少。最后，一轮一轮的领导都像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样，抱憾而去了。

    孔市长听说邹天是城市经营方面的专家，两眼放光，拍着邹天的肩膀：“兄弟呀，那你更要好好的帮我看看，在就都住下来，多呆些日子，看看怎么来发展就都，我还就真的不信就都就只能姓‘穷’了。”

    杨总说：“我们市长开始拦路打劫，抢专家了。”

    孔市长：“我这是帮你们留专家，得好好敬我三杯酒才行。”

    杨总浅笑：“听你这么说，好象也是那么个理儿，那行，今晚我破例放开，好好陪市长和专家喝个痛快。”

    孔市长：“这才有点像人话。”

    杨总：“我之前说的就不是人话了？”

    孔市长一时语塞，没找到好的话头，正在寻思怎么回答，邹天插话了：“之前杨总说的都是神话嘛，神话是神的官方语言。”

    孔市长：“还是大师厉害。”大家都笑了。

    到了就都后，孔市长原本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后来他改变主意了，特地打了几个电话，安排了一下工作，他决定亲自陪同邹天视察就都，同时把办公室主任也叫来了。

    办公室主任叫宁坚，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号称就都的一支笔。

    孔市长、邹天、宁坚坐一辆车，张振达、杨总、小陈、小孟坐的是张振达的大奔。

    邹天正在与宁坚说话，手机来了条短信，他一看，是杨总发来的，这有点意外：有孔市长陪着，是不是很有灵感啊？杨诺。看了短信，邹天才知道杨总叫杨诺，一直杨总杨总的叫着，也没有人问她的名字，大家也没有把这当回事，反正叫着杨总，也挺好的。

    从杨诺发来这条短信，邹天自己给自己点了点头，对杨诺的心思已经明白了八九了。

    从见杨诺开始，杨诺所表现出来的就是一种沉静而干练的女企业家的端庄形象，美丽的脸上常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职业般的笑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不太好接近，所以邹天也就没有在意她，把她只当成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没想到，她沉静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燥动的心，也许她的人生之路很不平坦，也许她经历了太多太多，也许她太累了，需要一个栖息的地方……邹天一下子想了很多。

    邹天摇下车窗，张振达的车正好与邹天坐的车并行，杨诺也摇下了车窗，脸上微微泛红：“大师，就都给你的感觉还好吧？”

    邹天：“乍一眼看上去，沉淀了不少文化底蕴。”

    宁坚：“大师轻轻扫一眼就看出端倪了，没错，就都文化底蕴深厚，有着一千多年的历史，我也就想不明白，这么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城市，怎么就发展不起来？我们孔市长来了后，有了很大的改观，市民对孔市长的评价也很高。”明眼人一听，就听出宁坚这话多少有些拍马屁的成分。

    “原则上来说，文化与城市发展并没有直接的逻辑关系。”邹天看着窗外说。

    宁坚：“你这话说得，我们俗人不要理解。都说经济搭台，文化唱戏，文化是促进经济繁荣的精神动力啊。”

    孔市长也转头瞧了一眼邹天，意思是也很不理解。

    邹天：像就都这样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城市，随便一扒拉就一大把，而深市，是个在一夜之间梦幻般崛起的城市，几乎没有文化可言，其经济实力却远在那些以文化自居的城市之上。”

    宁坚也不服了：“深市不一样，深市是政治的产物，没有了政治需要，深市能发展起来吗？”

    邹天：“我们不要去管是什么因素发展起来的，至少不是文化因素发展起来的，我证明的是城市发展与文化的关系。”

    宁坚还想再说，孔市长摆了摆手：“邹大师看问题的角度与常人不一样，这观点给了我启发，我们过去就是老在文化的思维空间里兜圈子，钻进文化这个牛角尖里出不来，抱残守缺，邹大师这算是点醒了我了。”

    孔市长将他们一行人安排在当地唯一一家最高档的四星级酒店海景大酒店里。邹天和张振达住在16楼，杨诺、小陈和孟霓住在15楼。今天的宴席，孔市长把几位副市长以及建设局、规划局的局长都叫来了，唯独市高官没有出席，孔市长说，明天到市委会议室去见市委朱书记，市委市政府的几套班子全部会到场。所以今晚的宴席时间也不长，大家都象征性地喝了几杯便散场了。

    回到客房，邹天洗完澡，披了件浴巾坐在床上看电视。电视正在播放关于萨达姆的新闻回忆录，正好出现萨达姆“英勇就义”的画面，这个画面给了邹天强烈的震撼，萨达姆走上刑场，那份从容、淡定、沉静，令人肃然起敬，不管萨达姆以前犯过什么过错，但他走上刑场的那种沉着，的确表现出了一个总统的睿智与气度，看到萨达姆“英勇就义”的场面，邹天才真正了解了“视死如归”的真正含义，才知道什么叫“视死如归”，以前只是在书本上读到这个词，读这个词时没有什么感觉，如果说有感觉，那也是夸张，一个人面对死亡，怎么可能做到“视死如归”呢？那不是天方夜谭吗！

    萨达姆把中文的“视死如归”词汇给诠释得惟妙惟肖。

    萨达姆用他的行动，为他的人生画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突然电视画面插播广告，是一条洗发水的广告，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漂亮女明星在画面上秀出各种迷人姿态。邹天想到了杨诺，她现在在做什么？睡了？不，一定没有，可能坐在椅子上或者斜躺在床上像他一样在看电视。给她发个短信，看看她在做什么。也透丝风儿给她，探探她的底。

    很快杨诺就回过来了：看电视。

    就三个字，回答完整，没有一个字是多余的，但邹天却读出了一份陌生。邹天给她回短信，不料又进来了一条短信：你今天没喝好吧？

    邹天：知我者，杨诺也。

    杨诺：那你想怎么样？

    邹天：这就要看你的了。

    杨诺：唉，要不我就牺牲一下，陪你出去喝一杯吧？

    邹天简直要高歌了。他们约好不在海景酒店喝，这儿人多，惹眼，被人看见不好，到外面另找个地方喝去。他们约好直接在车库里见面。

    杨诺今天开的是一辆奔驰跑车，邹天来到车库时，杨诺已经坐在她漂亮的白色奔驰跑车里，她摇下了车窗。

    “今晚不陪你去喝一杯，你可能会蹬破一床被子了。”

    邹天像孩子般地天真的傻笑了笑，杨诺说：“你是想去高档点的地方还是想去市井味浓点的地方？”

    邹天说：“古往今来都遵从客随主便的信条，听你的。”他故意把“听你的”说得有点暧昧。杨诺用目光的余光看了他一眼：“我带你去个路边摊吧，那儿环境不太好，但味道挺不错，很有市井味，我比较喜欢市井生活。那儿的扎啤很好喝。不过有一点我声明在先，你别醉。”

    邹天目视前方：“醉不醉要看喝酒的对象，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杨诺：“别忘了，明天可是你掌勺，全市的领导班子都到场看你的戏，可不能误了大事。再说了，你醉了，我这个柔弱女子可服侍不了你这个大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