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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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重逢

    出了雪莲村委大门,我提着简单的行李向边曲方向走去。雪莲通往边曲的路虽然抢通了,但仅有救援的车辆通过,我顺着道路边行走,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一辆载着通讯抢修设备的皮卡车向边曲方向急驰,我试着招了招手,车辆速度太快,没有停下来。就在我失望的时候,皮卡车停在了我前方三十多米远的地方。我看到师傅向我招手示意,我急忙跑过去。

    “小妹妹,你刚才是在招手拦车吗?你是要去哪里?”

    “师傅,我从雪莲出来,想去边曲镇子上,你能否带我一程呢?”

    “刚好顺路,我和我同事这就是赶去边曲镇上,那边通信电缆受损,需要抢修,我们从云顶被急召过去的,我们车已经有三个人了,只能勉强挤着坐,你愿意的话就上车吧”。

    “当然愿意,谢谢师傅”。

    我把手中的行李放在皮卡车车厢里,我就上了皮卡车的后座。

    “我姓陈,叫我陈齐就行,副驾驶位置上是我们的施工队长张开,你旁边座位上是我们的技术员赵云,看样子,我们年龄都比你大,你叫哥就行,我们是川南人”。开车的师傅一边开车一边给我介绍他们三人。

    “谢谢陈哥,我叫夏雨萍,大学刚毕业,我是南方人,这次当志愿者来到雪莲,今天是要去边曲镇子上找个人”。

    “小妹啊,这条路昨天晚上才勉强抢通,今天你运气挺好,这么早还能搭上我们的车,我们一早就从云顶出发,赶去边曲抢修通信设施。”

    这次地震导致边曲集镇区域通信全面瘫痪,镇子上现在还无法与外界通信联系,不便于后续的救援,所以我们接到的抢修命令是务必在三天内抢通,实现镇子与外界的联络”。

    “我要去找的人,现在就在边曲镇上,他是西部计划志愿者,来边曲的雪莲村服务快一年了,地震时,他刚好从雪莲回边曲政府汇报工作,我已经很久没有他消息了”。

    “没事,你搭上我们车,如果中途没有什么耽搁,大约两三个小时后,你就可以顺利到达镇子上了,到时候会找到他的”。

    但愿如此吧。我心里想着。

    皮卡车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着前行,车上同坐的张开和赵云已经沉沉睡去。赵云坐在我旁边,他的双手自然地放在小腹上,这时,我看见,那双手已经全是老茧,在手掌心的中间,有一道深深的勒痕,伤口还未愈合。我又偷偷地看向前面副驾驶位置上的张开,他的手自然地垂在座位边,沉睡的身子随着颠簸的车身左右摇摆,我看见他的手,和赵云的伤有些不同,他的手伤主要在指头上,每个手指都有大大小小的裂口,有的刚刚结痂。我又把勃子伸了伸,假装坐直腰,观察正在开车的陈齐的手。陈齐的手虽戴着手套,白色的手套已经变成泥土的黄色,大拇指的指套已经磨穿了,露出手指头。

    “陈哥,你们已经来这边救援好几天了吧?”我轻声问陈齐。

    “我们施工队一直在云顶施工,我们单位有一个项目在云顶那边,地震发生后,接到总部指令,让我们就地迅速转为救援队,开展通信设施抢修,云顶的主要通信网络我们用了一天时间,架起了与外界联系的桥梁”。

    “现在,地震已经一周了,其间余震不断,我们还有十八个乡镇通讯中断,边曲是其中之一,哎,张队和赵云他们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休息好了。”

    “昨天晚上云顶已经抢修好的主线,又在4.9级余震中遭毁坏,他们俩又去连夜抢修,修好后从工地直接就和我赶边曲来了”!

    “哎,看着你们的手,就知道你们这几天救援的不容易,希望灾难赶快过去,让我们都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

    “前方就是边曲镇子了,我们要到镇救灾指挥部去,了解镇区通讯受损情况,然后抢修,你和我们一起吧,在那里也方便你打听你朋友的情况”。

    “好的”。

    大约上午十点左右,我们的车赶到边曲镇救灾指挥部,正遇到下半旗志哀仪式举行,我站在边曲广场上,看着缓缓降下的旗帜,眼泪又一次滑落。天空不知不觉又下起了小雨,现场哀乐低回,所有人站在雨中,低着头为逝去的生命默哀。人群中发出嘤嘤的啜泣声,雨点打在广场旁边的救灾帐篷顶上,更增加了一丝丝凄凉。

    “妈妈,今天是您的头七了,您回来看看我呀……”,哀悼仪式结束后,我背着行李,准备打听以风的下落,路过一个帐篷,听到里边传来一个女孩哭泣的声音。我轻轻地拉开帐篷的门帘,看见帐篷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正在低声倾诉着。我不忍打扰,正准备退出来,女孩发现了我,止住了哭声,看向我,说,“姐姐,外面正下雨,你进来坐会儿吧”。

    “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路过,听到声音,进来看看,你要坚强一点啊”。

    “姐姐,坐会儿再走吧”。

    我不好意思推脱,就进到帐篷里坐下。

    “姐姐,你是从外地来的吧,最近外地来的人很多,他们来参加救援,还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急需的生活用品”。

    “我从雪莲村过来,地震后我参加了志愿服务队,今天来边曲这边找个人,他是西部计划志愿者,从南方过来的,在这里快一年了,在镇里工作,我看镇政府大楼已经塌了,不知道他们情况怎么样”。

    “边曲镇街区有两个救灾安置点,广场这里一个,边曲寨学校一个,你在这里找找看,如果这里没有,那就去边曲寨学校那边安置点看看”。

    “妹妹,冒昧地问你下,你家不是边曲的吗?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是的,姐姐,我家是川西的,三年前,我爸爸妈妈离婚了,我随妈妈来到这里,她在边曲街上租了个店,开粉馆,我在边曲寨上学,地震发生时,我在学校,好在我们学校去年维修加固过,学校损毁不严重,我们这栋楼的学生都逃了出来,强震过后,我急忙往妈妈开店的地方跑,路上到处是落石,好恐怖。我好不容易跑到妈妈店面的地方,房子全塌了,我在废墟上大声喊,听见妈妈应我,我高兴极了,她被压在水泥板下,动弹不得,我没有工具,我用手使劲掀,一边掀一边喊妈妈,让她不要睡过去,邻居也来帮忙,但我们把她挖出来时,她只睁眼看了我一下,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没了呼吸”。

    “妹妹,你别哭,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你这几天都一个人吗?晚上我来陪你吧,我的名字叫夏雨萍”。

    “姐姐,我叫肖潇,我们晚上见。”

    出了帐篷,我又回到了镇指挥部,向他们了解以风的去向。

    指挥部的指挥长姓姜,是镇高官,听了我的来意,他一边安排工作,一边拿出一本被泥水浸黄的干部名册给我,说:“姓名上划了红线的,都已经去世了,姓名下划了蓝线的,都受重伤,在各处医院。干部中受轻伤和没有受伤的,都在一线抢险中,晚上会在广场和边曲寨学校的安置点休息,你自己看看”。

    我迅速地找林以风的名字,可翻遍整个名册,没有。姜书记抬起头来,“哦,对了,林以风是西部计划志愿者,不在干部名册上,他今天在参加通讯抢险队抢险,晚上应该会回来”。

    我长舒一口气。告别了姜书记,我向边曲寨安置点走去,经历漫长的思念与等待,我们终于要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