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要术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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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馬倌阿牛

    這是發生在漢桓帝時期的一個故事,我們的主角阿牛不是什麽大人物,也沒有歷史主角的光環,相反,他只不過是漢朝王國底下一個小人物,也許小人物也不算,他只是一個馬倌之子,如果硬要説比螻蟻優勝一點的話,就是一個有專業技能的小民,在漢代這個士族翻手為雲復手為雨的時代,平頭百姓命賤如泥,一旦上位者不喜,家破人亡也分屬等閑之事。

    螻蟻要改變命運,除了天縱奇才之外,還有一個另類的出路,入宮當太監。也得感謝齊桓公身邊的豎刁,開創了太監致富弄權之路,讓小人物有了一個快速登天的盼頭。

    太監之名在明朝才出現,漢朝服侍皇帝和后宮的人稱為内侍或宦官。内侍沒了男人最重要的部件,注定絕子絕孫,一個内侍排除萬難從千千萬萬内侍裏突圍而出的佼佼者,除了弄權斂財之外,大都有一大批養子,作爲爪牙也好,作爲彌補心裏的缺憾也好,怎麽說,作爲内侍,其實也是苦命人,有男人不做,非得要放棄那話兒去做宮人,要説是自願的也有,但十有八九都是被逼的,而我們的馬倌阿牛的遭遇,也是在一個悲劇下誕生,他不想當閹人,但命運使然最後不得不當一個閹人,最後陰差陽錯底下成為漢王朝最有權力的閹人。

    説起來都二十多年了,回望過去,好像仿佛昨天的事,阿牛在洛陽城墻上凝望著下面的蟻民慨嘆,那些曾經和自己一樣的蟻民勞碌的為口奔馳,自己除了少了某個部件之外,和他們一樣都是一個生命,一個人。身邊只有一匹閹了的馬陪著,這是他入宮前的主業,現在都很少幹這活了,但作爲懷緬,他出入都會有一匹閹了的馬陪著。如果能夠再一次選擇,也許他情願當一個什麽也不是的小人物,天天守著他的一畝三分地,陪著娘子抱著孩兒過著如下面的蟻民一樣的生活,可惜,沒有如果。

    回到二十多年前。。。。。。

    劉阿牛祖上一直以來都是“閹官”,不是替宮内的人放棄男人的自尊那個刀子匠,是負責閹馬種馬的。有言阿牛的祖先是漢高祖劉邦帳下的一個馬丞,因爲打理馬匹頗有心得,曾經官至太僕,位列九卿,後來家道中落,流落民間,為士族養馬牧馬。

    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爭鳴,得感謝秦始皇焚書以後,一切稍微有技藝元素的著作都被無情的大火吞噬,沒有了書籍的承傳,獨門技術除了經父子相傳一途之外,大都消失在歷史的洪流裏。自此包括養馬技術在内的各行技術都是家傳的“搶手貨”,物以罕為貴嘛,養馬是高成本低作業的活,能負擔養馬成本的士族都是用來炫耀的,養馬當然可以武裝起來作爲的騎兵用來打仗,不過一旦讓郡太守知道,就是一個密謀造反抄家殺頭的罪名,不用郡太守出面,除非整個家族的人都給騾子踢了腦袋,否則家裏的族長立刻“大義滅親”了。説回來,當代士族都是弘農楊氏、汝南袁氏等那麽幾位,家族裏的養馬技術都是由家族内的馬倌世代相傳,絕對不會外傳,比後世知識產權保護更嚴謹。

    不過,凡是總有例外,劉阿牛的爺劉大樹因爲在一次意外,結識了吳秋,就是當今官拜大長秋,被封為費亭侯的中常侍曹騰對食妻子吳氏族人的庶子,洛陽吳氏的家主。大家千萬不要小虧這間接的關係,在東漢要謀事,比後世更講究“關係”,一縣之長很多時就是大人物一句話内定了,為國家取材的察擧孝廉都是地方長官一句話說了就是,誰是人才誰是孝子,有“關係”的就是。

    當然,有“百樂”亦須有“千里馬”,劉阿牛祖上曾經為太僕,當然有世代相傳養馬的秘方,而其中一種辦法就是騸馬也作“扇馬”,又稱為閹馬,指去勢過的雄馬。古代常會將戰馬給去勢,因為去勢過的馬個性較為穩定、安靜,脫離了性欲的馬匹在其他方面發育也較爲健全,而且也不會因為發情而干擾作戰。天下盛平日久,武官也不懂武事,更何況士族子弟,因此,爲了減低意外,士族子弟所騎之馬匹都是閹馬或母馬。閹馬需求多了,閹馬技術官需求自然增加,傳統閹馬的方法主要為錘騸法。由於手術後傷口處理不善,馬匹死亡率很高,一匹優秀的駿馬在當朝價格高達20萬錢,如果以米結算,足以購買20石米,一個人20個月的口糧,以當時貧窮人口販賣的價格,1個人可以爲了一個月的活命糧把兒女給賣了,可以説,一匹馬的價值比一個賤民的命貴上20倍,士族再有錢也負擔不起這樣的消耗。

    劉阿牛祖上秘說穿了就很簡單,行外人不知道内裏原理就是一個神秘的專利技術。套用現代術語,人家用“外科手術”去打碎馬的性器官,阿牛家則用“微創”去廢了馬的性器官,都是閹,但出血少,傷口細,康復快,死亡率自然大大調低。

    因爲劉大樹是賣身給吳家當家奴的,便跟家主姓吳,吳阿牛他爹跟爺兩代服侍吳家養馬,搞得吳氏原有馬倌“被”失業,阿牛是第三代了,阿牛他爹日前閹馬時失手反被馬踏斷了腿,已經無法下床,更遑論有力氣固定綁馬的布條去閹馬,不得不在病床口授把絕活傳授給兒子。說是傳授,也只是形式上而已,而事實上,劉阿牛在十歲開始便跟從老爹養馬閹馬,這五年間協助他爹閹了多達五十多匹馬,早已把這個活的精髓偷偷學了,技術早已爐火純青,甚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而今天,阿牛第一次自己幹活,把布條狠狠紥在馬的陰囊上,準備錘劈,馬多少有點靈性,想到即將成爲馬中太監,不斷發出嘶嘶哀鳴。

    “少爺早晨!”阿牛口中少爺是恩公老爺吳秋之子吳龍,是吳秋百年之後注定做當家的。

    “阿牛,快為小白準備好上等豆料,我下午要用,記住,要上等的!”小白是阿牛爹兩個月前閹的一匹馬,已經康復了一段時間,一直由阿牛打理。

    “回少爺的話,小的一定替你準備好豆料,一刻鐘就可以了。”小白是一匹足以和赤兔媲美的馬種,名里飛沙,小白全身白色,唯獨頭頂就是有塊黑毛,好比一個美男子偏偏生了一顆大黑痣在鼻頭,美中不足。本來吳家是不配享有這匹馬,他是漢王從外族姜王討來配種的,桓帝劉志不喜歡它頭上的黑毛,内侍那些白癡(不知到曹騰有沒有包括在内)更一股腦兒討好主子,說什麽此馬剋主,非要把事情升級至“國際事件”,硬説成西姜意圖對漢家劉氏不敬,密謀反漢等等。後來,爲了平息紛爭,各大族便一起抽生死簽(皇家當然不會抽),最後由吳氏負責圈養此馬三年,如天降災害於吳氏,即坐實姜王意圖謀害陛下的罪名,漢家則聯合各大家族發兵討伐西姜。

    吳秋是吳氏旁支,這個吳氏源自漢高祖劉邦分封之異姓王,歷經西漢一連串“打王”風暴後碩果僅存的一個,封地在長沙,因爲“政治正確”堅定服從中央王權,在“七國之亂”後得以保存,但由於已經完成了歷史任務,這個“王”便慢慢從歷史中淘汰了,但吳氏一脈也在長沙開枝散葉,家業也伸延至洛陽,吳秋便是洛陽吳氏之主,吳龍作爲家主之嫡子,圈養“神馬”的任務自然落在他身上(吳秋自己當然不敢,而且年紀也大了,萬一因病故去,是神馬之禍還是壽終正寢也屬兩可之間)。本來用來配種的神馬,爲了減低出意外的風險,家主吳秋就秘密吩咐阿牛爹把馬給閹了,精索被打斷,但陰囊尚在(當然因爲沒有血液供應,變成中看不中用),除非明白人仔細觀察,否則誰也不知道。至於日後能否配種,那就是皇家馬倌的責任了,和吳家沒有丁點兒的關係。

    “下午我要遛馬,而且是在皇上(漢帝)和一衆皇親士族面前,你立刻幫我準備好,出了亂子我拿了你的狗命。”吳龍也不理阿牛,把話丟下便去大廳。

    “好的,少爺。”“看來今天來不及爲你“服務”了。”阿牛一邊鬆綁綁在馬陰囊的布條一邊道,殊不知他竟毫不領情地翻後腿把泥踢在阿牛身上,這副“馬”脾氣,還是及早把他給閹了才是,也好替爹爹報了斷脚之仇。説是這樣說,阿牛不得不低頭,這匹馬有什麽三場兩短,吳家大概會把他兩父子活埋了,畢竟馬的命比人命矜貴,讓人不得不低頭。

    “阿牛哥,今天也可以幫我挑水嗎?”身邊來了一個少女,她沒有名字,據説是吳家一個家奴在河邊拾到的嬰兒,最後寄養在吳家。她身上只有一個木刻的牌子,寫著“南”字,家奴之間都叫她阿南。阿南小時候替家奴們幹一些小活,老人們便給她一些米碎雜糧過活,到了她十五嵗便自賣爲家奴替吳家幹活,她人緣好得很呀,生得一顆漂亮的臉蛋,小姑娘又肯賣力做事,家奴之間對她也很客氣,有些老人更當她是自己的閨女一般的呵護。

    “南妹,今天不行啊,大公子有任務給我,我不跟你說了,我先得去準備一下。你找張北幫你吧。”張北是吳家的門客張角之子,因爲懂得一些機關活,也算是一個專業技工,因此客居吳家。

    南妹天天找阿牛幹活,不是砍柴便是挑水,無非都是爲了擺脫張北的追求,現在阿牛卻讓她去找張北,太不解人意了。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愛上阿牛,就是覺得他有點笨,可以隨便使喚,在吳家她在食物鏈的最底層,每天起來就是應付上面的牛鬼蛇神,好不容易能夠找到比自己更低的一個(其實論階級,阿牛幹的是技術活,雖然同屬家奴,但是絕對比阿南高等,不過阿牛沒有擺譜,男人被女人佔點便宜,是笨蛋還是聰明,見仁見智)。

    “好,我這就去找張北,你不就是嫌棄我煩嗎?我以後也不麻煩你了!”南妹氣鼓鼓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