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繁体版

第10章 秀秀请战

    惊蛰,古称“启蛰”,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标志着仲春时节的开始。进入冬天时,那些不适应寒冷的动物蛰伏于土中或者洞穴里,不饮不食,称为“蛰”;到了“惊蛰节”,天上的春雷惊醒蛰居的动物,称为“惊”。故惊蛰时,蛰虫惊醒,天气转暖,渐有春雷。在这个节气,江南大多地方已经是姹紫嫣红的春天了。但对于北方的黄土高原来说,依然春寒料峭,离桃红柳绿的春天还有一些时日。

    这个节气,尽管天上还没有响起惊雷,但大地上的万物却不知不觉地渐渐开始复苏了。

    到了中午阳光充足的时候,冬天堆在院子周围的积雪便开始融化,湿漉漉的雪水在地上形成水汪汪的一片,看起来像一张不规则的地图。村里那条土路两旁的柳树,也微微泛着青黄,站在远处望去,煞是好看。墙角旮旯向阳处的小草,经过一个冬天的孕育,终于忍不住寂寞,早早地顶出了细嫩的芽尖,若隐若现地躲在枯草间。村外山沟里冰雪融化后形成的小溪,带着松软的泥土彻夜奔流不息,站在崖畔,远远就能听到轻微的哗啦啦地流水声。这一切都说明,春天的脚步渐渐地向人们走近。

    在时间的流逝中,秀秀的心情也像这惊蛰后的早春,在慢慢地融化着心里的冰块,淡化和遗忘着自己的痛苦。再加上有了翠娥这个好妹妹的陪伴,使她的脸上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整天愁云密布了。她现在时不时地露出一些笑容。

    翠娥像亲妹妹一样,每天陪秀秀上工下工,经常来秀秀家串门聊天,这种春风细雨般的交往,使秀秀困惑而痛楚的心慢慢地舒展开来。

    按照往年的惯例,这个季节应该是各生产队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的季节。可今年,各大队、生产队没有一点动静。

    这些天,有一种传言:地区要抽调一万多名年轻劳力,去修建鸭子掌水库。就在惊蛰后的第五天,太阳暖洋洋地辉映着这个小有名气的四合院。秀秀全家人正在吃午饭,挂在屋里墙壁上的小广播播放了一首歌曲。歌曲刚一唱完就听队长在广播里喊道:“老少爷们听好了,今天下午两点,在饲养场的大院召开大会。大会很重要,各家各户都要有人来参加,尤其是精壮劳力,一个都不能少。”

    吃过午饭,翠娥休息了一会,就早早地来到了秀秀家。她一进门就对秀秀说:“新姐,今天是全村的社员大会,刚才广播里已经通知了,你听到了吗?”

    秀秀回答道:“我听到了,你知道今天开啥会吗?”

    翠娥说:“听说是地区要在鸭子掌修一座水库,各生产队在召集人呢。”

    秀秀问:“男女都要吗?”

    翠娥说道:“这个我还不知道,我只听说是抽调精壮劳力去,至于女的要不要去,我不清楚。”

    两个人在屋里聊了一会,秀秀看了看桌子上的时钟说道:“妹妹,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翠娥和秀秀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出了门,往饲养场走去。

    尽管还没有到开会的时间,社员们陆陆续续地来到了会场。年龄大的聚在饲养场向阳的墙角处抽烟聊天,有几个后生则聚在驴圈门口百无聊赖地打着扑克牌。还有几个淘气的小孩在驴槽上爬来爬去,追打着扔土疙瘩开仗。当翠娥和秀秀来到饲养场的院子里时,突然一块土疙瘩落在了翠娥的头上。

    翠娥摸了摸头骂道:“是谁这么讨厌,把土坷垃扔在了我的头上。”

    秀秀看了看翠娥说道:“多亏是块土疙瘩,要是石头准会打出血来。”

    翠娥边拨拉着头上的土渣,边往那些小孩撵去。小孩们一看惹出祸来,便纷纷从驴槽上跳下来,向远处跑开。黄土高原上的土质是松软的,土坷垃打在翠娥的头上立刻就散开了,只是微小的土沫落进了翠娥的头发里。

    翠娥低下头边扒拉头上的土渣边骂道:“讨厌,把人家的头发都弄脏了,昨天我刚洗的头,今晚还得洗。”

    这时,队干部们都进了饲养场,那些抽着旱烟晒着太阳的老人们看见队干部来了,赶紧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向院子开会的地方走去。只有那拨年轻人还在专心致志地打着牌,不知道队干部已经到了会场。

    只听队长大声吆喝一声:“打扑克的都别玩了,准备开会。”

    一个站着看打牌的年轻人接着队长的话茬说道:“别打了,别打了,队干部来了,开会去。”

    打扑克的年轻人一个个慢腾腾地放下手里的扑克,集中到了会场。

    会场很简单,也没有用桌子凳子搭个主席台,队干部都是站在群众的对面,算是干部和群众的区别。

    队长看了看大家,感觉人基本上到齐了,便大声说道:“别吵了,现在开会。”

    队长先让记分员把今天来参加会的人名登记一下,以便给他们划上工分——开会也挣工分,只是比平时干活的工分少一些。平时干活,冬天最高只有八个工分,开会时只要参加就给记两个工分。其实像这样的会议,群众还是乐意参加的。到了会场,大家见见面,聊聊天,轻松地就能拿到两个工分,是很划算的。所以,今天来开会的人比平时参加劳动时来的人显得更多一些。

    记分员登记完参会人员名单后,队长宣布道:“今天把大家召集来,就是按照上级的指示精神,动员所有的人去参加鸭子掌引水上塬工程的。这个工程很重要,牵涉到我们古塬市二十多万人的吃水问题,也关系到我们家家户户的用电问题。这个工程要是修建成了,把马莲河的水引到古塬市,就可以解决城市及周边村民的吃水问题。把电站建成了,我们各家各户就能接上电灯了。

    一通大道理讲完,队长让记分员宣布要去修水库人的名单。记分员刚宣布完,秀秀一听有翠娥而没有自己,便急忙拉了一把翠娥问道:“妹妹,我听有你的名字,怎么没有我的名字呢?”

    翠娥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回道:“我也不知道。”

    秀秀有些着急,她感觉到自己像是一个外乡人,被人排斥、遗弃。自己猜测着是不是因为嫁给战奎就与众不同了。

    秀秀像一个掉了队的士兵,心里失落极了。可现在自己该去找谁才能使自己归队呢?毕竟自己刚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时间不长,队里的人她还没有认全。尤其是那些老弱病残不经常出来的人,她压根一个都不认识。有的人她今天刚见了第一面,怎么称呼和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所以,秀秀不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直接问队长,她焦急地忍耐着,只能等散会后去问问队长为什么支援水库大会战的名单里没有自己。

    好不容易等到队长唠唠叨叨地讲完话,宣布散会后,院子里走得没有几个人的时候,秀秀才拉着翠娥去找队长。

    秀秀开门见山地说道:“队长,参加大会战的人名单里怎么没有我啊?”

    队长见新媳妇满脸的不高兴,说道:“你可以不参加,你公婆年龄大了,战奎又不在家,两位老人没有人照顾,你就留在家里,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精壮劳力都走了,生产队的活也要有人干。你在家,还能照顾两位老人。”

    秀秀听队长这么一说,原来生产队是为了照顾自己才不让去的。而对于这种照顾,秀秀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嘲笑和讽刺。好像人们在耻笑自己为了追求战奎家的优越条件才嫁给了战奎。秀秀不愿意过这种依附于人的日子,她没有感觉到这个富裕的家庭条件给她带来的荣耀和自豪,更多的则是感到了和大家的差异及不平等。

    秀秀刚参加生产队劳动不到一个月,使她好不容易融入到这个劳动的大家庭里,她想通过自己的劳动来养活自己,证明自己不是图战奎家优越的条件才嫁给战奎的——秀秀想极力地改变这一切。尽管秀秀在参加集体劳动中,以极好的态度和这些善良的村民们融入在一起,可她依然能感到个别人对她不屑一顾的眼神。秀秀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在别人看来,应该嫁一个英俊能干敦厚正直的小伙子。可现在秀秀嫁给战奎这么一个既黑又矮比武大郎稍高点,心术又和西门庆差不多的人,人们对秀秀的成见就可想而知了。这些是阻碍秀秀成为一个普通劳动者最直接的原因,她积极参加集体劳动,想和人们搞好关系,劳动中不怕吃苦,脏活累活抢着干,其目的就是要消除人们对自己的偏见。可今天,这全生产队的精壮劳力都要去参加鸭子掌水库大会战,偏偏就没有自己,这让秀秀觉得难堪和沮丧。

    秀秀几乎以哀求的口气对队长说:“我公公婆婆现在的身体都很好,家务活也能干。再说,我的身体也好,我不想坐享其成,啥活我都能干,您还是让我去鸭子掌工地吧。”

    队长见对秀秀的照顾并不能让秀秀理解和领情,便说道:“谁去谁留,这是我们队委会研究决定的。你如果坚决要去,我再征求一下你公公婆婆的意见,你公公他同意让你去的话,我回去和队委会再研究一下,就让你去。你先别着急,回家先等着。”

    翠娥也积极地为秀秀帮腔,说道:“队长,您就让我新姐去吧,在咱队里,有比我大爸和大妈身体还差的人家,他们的孩子这次都去了,何况我大爸和大妈身体比他们都好,秀秀去后两个老人肯定能自理。”

    队长笑着对翠娥说道:“你这个丫头片子知道个啥?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说着就不搭理翠娥了。

    “队长,您一定要让我参加大会战,不然我就和战奎离婚!”

    秀秀的话把队长吓了一大跳。但队长仔细一想,战奎在鸭子掌工地,秀秀刚结婚,是不是秀秀想战奎了,也要去鸭子掌?

    队长劝秀秀:“你不敢胡说,想去也简单,只要你公公婆婆让你去,我也不会阻拦你。”

    秀秀底气十足地说:“那好,我今天回去就给我公公婆婆说这事,他们老两口一定会同意的。”

    秀秀通过这段时间的生活,她觉得战奎的父母不但善良慈祥,而且善解人意。两位老人总是把自己当亲闺女一样对待。张善武是一个性情开朗,明白事理的老人,不论做事说话,从来都不会让秀秀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秀秀才有把握给队长这样说。

    队长见秀秀坚决要去,说道:“那好,你先回去征求意见,如果你公公婆婆同意了,明天上工你给我回个话,我们队委会再通过一下,你就可以去了。”

    秀秀听队长这么说,心里的担忧总算放了下来,只管回家说服公公婆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