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山霁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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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孟婆的破碗

    一个全身漆黑的高尖帽小鬼小步快走地呈上红折子,阎王老爷眼里闪过一道绿光,瞬间一切了如心间似的,转而拍案起身对下跪的霓姬道,“你本善良,不过罪也恶极。”

    “我就知道,判官大人一定有定我罪的理由,这人间地府果然是一样的。”霓姬坦然笑道,这场面与她在世时有何区别?

    “人间地狱自有公道,因果报应自有时候。你罪大恶极是因为你太过善良和仁义,是你把恶推向了极端。”判官摆了摆手,“这也是你自己种下的因,结的果。”

    霓姬深知为官的总是套路一重一重,她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对眼前的一切不再信任。

    “来人啊,把她给我押下去,魂鞭百次,魄打千次,蛊散万次,过刀山越火海。”判官看出来眼前这女鬼是个铁石心肠,不吃点苦头是不会坦白的。停顿片刻又转向旁边的鬼差道,“若尚有一丝游魂就让她转世吧,量她也长了记性,来世是非分明,保留做人的底线。”

    随即,倔强的女鬼被三五小鬼差拖了下去。这一次倒觉得身子沉沉的,好像灵魂回归了肉体,紧接着就感觉到全身疼痛难忍,眼前的世界空洞又深邃,望不到边际,也看不清事物,只感觉整个身子快要分崩瓦解,瞬间就不想这样死去,好好做个老实的小鬼不好么?非要负隅顽抗!

    为何在凡间从未觉得死亡是可怕的?而做了鬼却不想再“死去”,再“死去”就是灰飞烟灭,再“死去”就不会再有生的希望。想到这里,倪姬脑瓜犹如击闪一道灵光,想要“活”下去的意念越来越清晰。

    霓姬在一个人的暗黑世界里挣扎,直到精疲力尽,直到没有了力气再折腾下去。感知轻飘飘的回荡着,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丝幸运的游魂就被一阵阴风送到了鬼谷子。

    背对自己的是?一堆稻草?霓姬张望着四周,似梦非梦般揉了揉眼睛。放眼过去就看见那堆稻草猛然回过头来,吓得这丝游魂没了正形。脏兮兮的稻草近了且满怀地笑着,模样却生生教人害怕。

    “你过来。”披着稻草的怪物发出老太太的声音,颤抖着的手握着一只破泥碗。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老太太撩开额前似稻草般的长发,把拿着破碗的手递到倪姬跟前,“我这汤熬好又冷了,我又熬,冷了又熬,现在终于不用再熬了,你赶紧喝了吧!”

    那布满褶皱的老手,它像皮筋般无限伸长,想要逃跑的霓姬来不及躲闪,被橡皮手逮了个正着。

    “我不喝,我不喝,我还不想死呢。”

    “不行,每个来这里的小鬼都必须喝下我孟婆的汤,否则这世间就要乱了套。”老太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拐杖,一改刚才的和蔼,微微一使小性子,就震天动地。

    “你是孟婆?”女鬼瞪大了眼睛,传说中的孟婆还真有,看来生的希望更大了。“你的汤有解药吗?要是喝完后悔了怎么办?难道不可以在这里做一辈子小鬼么?”霓姬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从炼狱里捡回一条鬼命,现在正奔向转世之路,身上的痛灼感在慢慢消失,而现在要做的就是喝下一碗孟婆汤。喝下,自己就可以重新做人,可是喝下,岂不是就忘记了血海深仇?岂不是便宜了那些残害自己的人?所以一定要讨个解药,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行。

    “你废话倒挺多,但,我这里没有解药,也没有理由不喝,这都是你的鬼命。”孟婆一把抓住霓姬,掰开她的樱桃小嘴,猛地把碗里的汤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瞬息一张老脸桃花绽放。

    霓姬措手不及,被呛得不行。片刻,明显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她想要把手指伸进嘴里把那似毒药的汤抠出来,可惜那汤药已经快速扩散开去,深入到每个细胞。

    “做人,是这辈子最难做的事。我可以变成一颗树,或者一棵草么?...”

    霓姬失望地祈求道,却没等回应就感觉自己整个身子在快速地坠落下去,空落落,伸手抓不住一根救命草,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变成一个婴孩,然后又过着那无聊的人生...”霓姬挣扎着,在空洞不安的世界里胡乱地乱抓一通,老太太的碗还没拿稳就被张牙舞爪的爪子打翻了去,霓姬来不及看一眼手里的东西,就狠狠地摔了下去,甚至来不及惊呼...

    “李霁大小姐,还睡呢?”

    光,是人世间的光辉,刺眼,却很有生气。倪姬微睁的眼睛突然瞪得溜圆,眼前这个做着鬼脸,拿着鸡毛在自己鼻尖扫来扫去的男人,不是那个白无常么?难道他也投胎转世来了?孟婆汤到底有没有用?我怎么不是一个婴儿?我来世还叫霓姬?我的天啊!霓姬挠着脑袋梳理起一连串的问号。

    掀开被褥的瞬间,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硬的容器,拿起来一看,这不是孟婆的破泥碗么?这是真的?还是在做梦?霓姬跳起来,双手抓住“白无常”的衣襟,“快给我拿镜子来,快点!”

    白衣男子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在房间里摸索半天才找来一面铜镜,霓姬一个劲催促,“慢死了,你是乌龟投胎转世的吗?”

    “可能是吧!你也不给我说说镜子放哪,害我苦找。”男子挤出皮笑肉不笑的面孔,故作可爱。

    翻身坐起的霓姬一把夺过镜子来,镜中的美女似乎要比想象中的还要娇媚万分,明眸皓齿,凤眼柳眉,那精致无比的五官正是她自己,不改一丝面容。

    不不不,是李霁,眼前的男子分明称呼自己为“李霁”。李霁抬手掐了掐脸蛋,会疼,不是鬼,是梦?

    “你不认识我啦?这么快就忘记你的救命恩人了?”男子装作有些不高兴,眼睛却好奇地望着李霁的娇媚又犯傻的样子。

    “小姐,您终于醒啦,老爷吩咐奴婢过来给您更衣呢,待会还有一场比武招亲呢。”一个穿着绿布衣裳的丫鬟听见屋里的说话声就赶紧进了来,瞧见自家小姐已经醒来,开心地传着老爷子交待的话。

    李霁拍拍脑门,一场比武中不慎坠马的情景赫然闪现眼前,而眼前这个身着白衣的男人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做了自己的人肉垫,而刚才从天而降的自己难道真的是一场逼真的梦?

    李霁看了一眼榻上的破碗,顾不了梦里的真真假假,跳起来就蹦哒蹦哒的兴奋劲儿,感觉身上元气满满,心里嘀咕,“我倒要看看是谁还敢来找死?”

    “卓公子,请吧。”

    守在房间里的男子还没反应过来,李霁已经一溜烟出了门,于是侍从丫头只好提醒道。

    “你家小姐性子刚烈,一惊一乍,看来外面的男子有得苦吃了。”白衣男子挑眉,尴尬地牵起一丝冷笑。

    烈日当空,八丈高的看台依旧坐满油头粉面的官僚和商会老板,他们无一不想与李家结盟,所以有儿子的都来了,没儿子的也临时找来了“干儿子”顶替,可以想象李家在当地的势力是何等庞大。

    但是李老爷谁都不想得罪,但真能从中找到中意的女婿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因为李霁确实老大不小了,可从来没有一个中意的男子入得了她的眼,更重要的是论文论武都还没有一个男子及得过她,所以这样一场比武招亲是李家老爷婉转推辞达官贵人联姻的一个堂皇的借口,也顺便探视一下是否真有其人能俘获宝贝女儿的芳心。

    李霁虽是李家唯一的千金,但却从小不受约束,生性傲娇,独来独往,对于联姻一事更是嗤之以鼻。她不能顺从也不能违抗,但是她总有办法让这件事做不成。

    李霁刚从屋里来到众人跟前,一个自称崔家大公子的男子就腾空闪现。他嘴里叼着一根被扒光刺的月季,俯身抛出嘴里的花儿道,“霁小姐,你如这月季般娇艳刚烈,可是这世上难得的奇女子。今天,我崔元山就来与大小姐切磋一二,还望大小姐切莫手下留情。”

    “你的花还是拿回去留着给你未来夫人吧!我怕没刺的月季拿不稳。”

    李霁嘴里哼哼着不屑,一脚勾起还未接手的月季,腾空一个翻转,溜光无刺的月季便稳稳地插进席前一个窄口径大肚花瓶里,花瓶里插满数种名贵花卉,那月季在中间更显得小气又低贱。

    “李大小姐真是好身手啊!”

    “小姐真是厉害!”

    “厉害,厉害!”

    围观众人大呼叫好,又是一片恭维的掌声。

    “今天的比试就是插月季。”李霁回头看着崔元山,胜券在握地露出得意的璀璨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