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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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报复

    布偶的脊背上扎着细细密密的银针,虽被泥土侵蚀的有些迷糊但依然依稀看得见一道红字,就像被施了术法一般,布偶也奄奄一息却瞪着眼睛看着众人。

    “放肆!”淑贵妃雷霆大怒,宫女内侍立马跪在地上。

    “娘娘息怒——”

    她记得宏德二十一年五月,宫中重现压胜之术,宏德帝大怒,贬数人,斩杀上百人。

    皇后甄氏被终身禁足,甄氏一族彻底消失在盛京。

    安阳王与晋阳王也正式开始夺嫡争斗。

    “苏小姐,你怎么恰好在这儿?”淑贵妃冷声问道,带着护甲的纤纤玉手指着地上的布偶,“你把那东西给苏小姐看看,看看熟不熟悉。”

    苏洛瑶这才抬头瞥了一眼淑贵妃,讽刺道“娘娘怎会问臣女认识这肮脏玩意儿,怕是娘娘最清楚明白吧。”

    “放肆!居然顶撞贵妃娘娘——”淑贵妃身旁女官指着苏洛瑶,愤然道。

    “咱们姑娘实话实说,这位姑姑也不免太大惊小怪了。”阿律站起身挑开宫女的手,将苏洛瑶扶起来后对淑贵妃行礼道“回淑贵妃娘娘,我们家姑娘从小就体弱多病,贵妃和晋阳王都不让行跪拜礼的。”

    淑贵妃并不搭话,她眼神犀利的盯着苏洛瑶,就想要盯出一朵花来,那位宫女不服问道“苏姑娘也未免太走运了些,今日皇后带着阖宫上下都在慈寿宫为太妃祈福,姑娘却在宫中不忌讳的行走。”

    阿律惊讶的看了看苏洛瑶,她们可都没听说,更何况今日是贤贵妃让人请苏洛瑶去御花园的。

    想到那小宫女的脸,似乎是刚来凤鸾宫的新面孔,阿律暗道不好。

    中计了。

    “这位姑姑嘴忒毒了些,这可是雪宝叼出来的,猫的嗅觉灵敏,也可能是清澜宫带出来的?”苏洛瑶上前走了几步,走到淑贵妃身旁,蹲下捡起布偶拿着仔细看了看。

    颜色已经很旧了,不像是新做的,用的料子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味道也只有泥土的腥味,苏洛瑶将它塞进那位宫女的怀中,向淑贵妃半跪膝行礼“此事应当皇后娘娘出面,姨母与娘娘都位居妾位,也没资格处理这般事情。”

    “苏姑娘好大的口气——”淑贵妃额头几乎近的贴在苏洛瑶眼睛上,对宫女道“让人去回禀陛下,将今日之事如时说。”

    修德殿

    皇宫中数位有身份的嫔妃都已经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只有贤贵妃将脸都气红了,几乎要指着鼻子对皇后大骂。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可争辩的,那布偶的墨是徽州特供陛下与皇后的朱墨,后宫还有谁敢用这样的朱批?虽年代已久但朱批可数十年不淡,不是皇后难道还是陛下诅咒本宫!”

    “你休要血口喷人!那朱墨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十年前淑贵妃时常进出修德殿,你怎么不怀疑她!”甄皇后刚从太妃宫中请安回来,安顿好各位太妃生活琐碎。本就没休息一会儿就被招进了修德殿受这一顿莫名其妙的污蔑。

    “陛下,臣妾进入修德殿是您的旨意,难道十数年的事还要被人闲言碎语吗?”淑贵妃挺直地跪在地上,戏谑的看着皇后“臣妾记得十年前皇后娘娘可是十分记恨贤贵妃,那生辰八字没克死贵妃倒克死了贵妃娘娘同胞妹妹。”

    苏洛瑶在人群中小憩的眼睛突然睁开,突然闻了闻袖口,一股很浅的香味。

    她的衣服从来不熏香,今日那雪宝要来扯她的裙角时她就猜到些许,而后淑贵妃马不停蹄的赶到现场,再到现在她不惜引出当年往事来激怒皇后,她便越来越肯定。

    “你——”甄皇后一口气提不上来就要晕过去,指甲扎进肉里,委屈道“陛下明鉴,臣妾已经是皇后了,何必还要用这样违背祖训的手段……”

    “是啊,你已经是皇后了,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后位还是不满足!”贤贵妃想到她那妹妹,想到今日之事差点又牵扯瑶瑶,她的心如刀割。

    若真是因为她害的妹妹离世,害的侄女年幼丧母,她今日必定会让甄皇后付出代价。

    不!苏洛瑶焦急的看着贤贵妃,不能与甄家撕破脸皮!宏德帝本就重视蓝家,愧对淑贵妃,如果威国公与甄家再破裂那梁元浩就会坐收渔翁之利。

    “够了!”宏德帝头疼得很,他让人扶起淑贵妃,安抚道“朕说过不会有人再会闲言碎语,你放心。”

    随后他几乎忍到极致的俯看皇后“你若自己承认,朕会给你脸面,你若非要朕搜宫再找出什么腌臜东西,甄家和琮儿都会受到牵连。”

    “陛下——”甄皇后跪着凄然哭道“臣妾清白,臣妾没做过——”

    “你还敢狡辩!你自己说,这些年后宫中死了多少人,朕死了多少孩子!”宏德帝将茶盏扔到甄皇后面前,睥睨道“朕不管不问,不代表不知道,朕膝下唯四子两女,还有那么多没长成就夭折的孩子!你下的去手!朕的二皇子,都已经十二岁了!顶撞了你一句,第二日就在太湖里淹死了……”

    章懿太后掌管后宫的时候,甄皇后几乎能用张扬跋扈来形容,身为章懿太后亲侄女,皇后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的事情没少干。章懿太后去世后,甄皇后才开始收敛。

    太师甄家权倾朝野近四十年,宏德帝与敬王用了三十年才削弱了甄氏的势力,扶起了世家的蓝氏。

    只是这蓝氏俨然是第二个甄家。

    这还不是时候,甄家就算再权势滔天但到底是先帝亲信近臣,从未做太伤天害理的事情,但蓝家,勾连外敌,买卖官位,贪赃枉法,私相授受……

    更何况现在血洗甄家,那一大串待补的官职会被蓝家马上填上去,到时候就是毒燎虐焰,充实党羽。

    只是眼下这形式,皇后定时保不住了。

    “传朕旨意,皇后甄氏,后数年不恪守规,不教宫妃,为恶,妒忌,在后宫行厌胜之术,违祖宗规矩,无慈母心,即日起废皇后之位,永圈禁冷宫。”

    不能再等了。

    苏洛瑶走出人群,径直到宏德帝面前,“回陛下,臣女还有一事回禀。”

    只见淡紫色纱衣少女向宏德帝磕了三个头,如瀑的青发散落在旁,她眼神是旁人很久没看过的坚毅,如同名贵的牡丹一般姿容,朝露含春,皎若明月。

    声音却是格外的清冷,“臣女衣饰被人熏了香味,引得贵妃宫中的猫找出和臣女身上香味同样的布偶,可见今日之事是有人安排。”

    “淑贵妃,您为何没有在太妃宫中祈福,而今日却那么精准的找到臣女所在地,又一毫不差的看到这物件,就连您的猫今日也格外亲近臣女,并对您避退三舍。”

    “你的意思,淑贵妃也参与其中?”宏德帝先是怔然看了看苏洛瑶,眼下了口中的惊叹,而后用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臣女不敢,只是天下之事皆不可以偏概全,臣女望陛下三思。”

    “苏小姐怎么还帮害自己亲姨母的人求情,前些日子听说还救了德阳王殿下,莫不是倾慕德阳王?”淑贵妃冷嘲,拿起精致的苏绣鎏金扇子打扇。

    “娘娘这扇子华贵无比,不知道是多少清苦人家一辈子的积蓄。”苏洛瑶看着淑贵妃,“贵妃娘娘受万民供养,就要受万民交托的责任,若事事只顾自己心意而不查明真相,娘娘日日睡得着吗?”

    “你说本宫参与,你可有证据?”淑贵妃收齐了扇子,嘭地一声拍到梨花木桌面上。

    “只要让雪宝闻一闻臣女身上的气味再闻闻那布偶,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阿律立刻抱着雪宝上殿,淑贵妃立刻狠狠地瞪了一眼她身边的宫女,转瞬即逝。

    雪宝首先扑向那味道甚大的布偶,叼着它转了好几圈,然后蹲到苏洛瑶脚边,睡在了她的裙摆上。

    不言而喻了。

    “淑贵妃。”宏德帝有些微怒,“隐瞒压胜之物,你可知你什么罪?”

    “臣妾——”淑贵妃顺着椅子跪下,娇弱扶柳“妾只是想让陛下看清皇后真面目,想着此事还是威国公府的人才好为贤贵妃讨个公道,是臣妾思虑不周。”

    “你——”宏德帝有些失望,“回自己宫中去。”

    他走到皇后面前,不愿再见她,背过手道“朕念着琮儿脸面留着你皇后的名位,你将的凤印交出来,非死不得出凤仪殿。”

    宏德二十一年五月十一日,宏德帝废皇后凤印,软禁皇后,甄家继德阳王中毒后再一次大创。

    五月十二日朝会,威国公以甄家次子甄问道身为江宁知府贪污修葺河坝粮运为由,成列出了数条甄家知法犯法之事。

    五月十五日朝会,吏部尚书弹劾周家旁系抢占良家妇女,强占良田,威国公以强权谋求私利,罔顾人命。

    五月二十一日,宏德帝宣布梁元浩正式入工部,梁元献入京畿司主管刑狱,敬王世子梁元韶主持今年秋闱,钦点苏家六子苏庭仪入工部,蓝家嫡子蓝闲初入户部。

    前朝已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威国公主张废后早日立储,甄家弹劾威国公干预皇家事务,结党营私。而以蓝家为首的朝中官员暗自窃喜自己跟对了主子,梁元浩更是趁机塞了数名官员代替被贬谪的官员。

    临近端午,宫墙内外早已有节日气氛,天将晚,火光又重新燃起,长街上早已挂上了菖蒲。宫墙外,晚市又开始,酒馆烛火通明,秦楼粉黛万千,满街满巷的灯笼高照,照亮了盛京繁华若许却照不进黑暗深处腐败荒凉。

    宫墙外熙熙攘攘,宫墙内却格外安静。

    月色清冷,照见那容颜不似人间色的脸上,少女身段华贵却纤弱,只有一双眼睛清亮若星辰,她步步走上宫中角楼上,不见人随时左右。登了顶,她俯瞰着一墙之隔盛京的繁华,烟火的光芒几乎要将黑夜戳明。

    原来俯瞰世人是这样的感觉,少女恍然大悟,难怪无数的人要前扑后拥的用无数的性命与鲜血也要铸造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

    越来越近了,那扑朔迷离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