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十二,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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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甜和困扰

    “我今天晚点回家,小羽她妈妈去上海出差,临时要我去接孩子一趟。”

    言外之意就是“今天我要放你鸽子了”。

    不知道正在用我的电脑改报告的同事看没看全弹出的对话框,当我反应过来便赶忙退出了微信的桌面登陆,臊得心慌皮烫,像第三者留下了蛛丝马迹被人抓包,立场依然尴尬。

    “好的。”我回复他。

    “打车的话戴个n95的口罩。”这是他对我最大限度的贴心了。

    我冷笑一声,懒得回他。

    “凉梦姐,我改好了,谢谢。”同事与我客气,留下一罐即饮咖啡作为征用我电脑的报酬,乖巧地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瘫坐在转椅上打了两个圈,头往上仰着,心想:我光明正大的和梁博闻处对象,凭什么做贼心虚!越这么愤懑,就越有种水漫过头顶的窒息,眼睛酸酸涨涨的。为了不让自己被委屈给溺毙,我赶紧约上女友李子周,下班去大悦城吃火锅。

    原本和老梁说好下班接上我一起去趟海信,他下周要陪集团领导去张家口滑雪,就想给他买件新的羽绒服,然后一起吃个日料。结果人家亲闺女拦腰斩杀,我是车也没开,商场也没去,日料更别提,平白添了满腹的委屈。

    “他就应该冻死!温柔贤惠的女人活该死!”我在网约车上诅咒了一道儿。

    近日大家伙儿都在家发烧养病,马路上车辆稀稀拉拉,最热闹的商场也有三分之一的店铺关门歇业,趁这会儿出来打卡网红店,全然没有排队等位的烦恼。

    “你家老梁呢?”

    李子周比我晚到几分钟,落座摘下口罩,口红已经蹭得快没了,嘴唇一圈儿的粉也斑斑驳驳。

    “你都卡粉了。”我从包里拿出昨天刚拆封的粉饼递给她,“新的,给你了。”

    李子周毫不客气地从我这接了过去,细白的手指碰到我冰凉的手心,凭与我十五年朋友交情的默契,她撇了撇嘴,说:“透心凉了啊。”

    李子周是很典型的浓颜系美女,浓眉大眼高鼻梁和两个浅梨涡是天生的,微微的嘴角上扬是后期医院大夫打完玻尿酸给捏出来的,她腿长腰细皮肤白,除了两枚顽固的黑眼圈暴露着些许疲态,其余没什么能挑剔的。

    “你能不能不熬夜了。”我说。

    李子周叹了口气:“我真想去拉眼袋,但是真不敢。诶,你家老梁呢?”

    “接他闺女去了。”我假装漫不经心,把画完对勾的菜单掉个方向推到子周跟前,“看还点什么,我请客。”

    她自然没有需要亲自画上的菜品,我们对彼此喜欢吃的东西从高中食堂打饭的时候就了然于心。

    “服务员。”李子周高高举起一条胳膊,像要回答问题那样召唤过来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哥哥,问人家:“微辣会很辣吗?”

    “微辣也有点儿辣。”

    这基本上就是废话文学吧,我想。

    “那我们比微辣再减掉一点儿辣。”李子周满意地提交了点菜单,“咱都刚阳完,别太放肆。”

    “你好利索了么?”我问,“我可整整烧了三天四十度,最后布洛芬都吃过敏了,又换了一种退烧药才行。”

    “我倒没你那么热火朝天,但是说难受没有具体难受的地儿,说好受又不是十分的好受,凑乎能独立上班吧。”

    “我发现你在废话文学这块儿小有建树。”

    李子周掩嘴挑眉:“真的吗?小冯也这么说来着,我可能是抖音看太多了,被潜移默化了。”

    “小冯又是谁?”显然我是错过了什么,李子周的桃花花期向来短暂,胜在此起彼伏。

    “不重要,吃完饭找地儿喝东西的时候我再跟你说他。”李子周站起来,“我去拿小料,回来先听你说老梁接孩子这事儿。”

    “给我也整一碗。”

    而我就再没收到老梁的微信,只好百无聊赖地望着在调料区与人挤着的精致子周小姐,她高高挽起毛衣袖子,露出叠戴了卡地亚圆圈镯子和梵克雅宝红葫芦手链的细弱手腕,正一脸认真地鼓捣她的“秘制”蘸料。

    高中时代,子周也承包了为大家服务的工种,像帮忙买早饭、买文具或者复印卷子之类看上去不难却十分浪费时间的琐事,只要对方开口,她也就应承下来,不大擅长拒绝。后来我俩成为朋友也是因为有一次我看不惯别人支使她,随口说了句:“又不是没腿,自己不去。”那一瞬间,我在李子周无论是眼里还是心中都是高大伟岸的形象,谁能想到后来的她成长速度惊人,而我在她鹰派作风的羽翼之下几乎不能自理了呢。

    待她回来,我揶揄道:“你说你以前多腼腆一人,现在怎就变这样了。”

    “那还不是受你影响。”

    “少来。”我拿筷子搅和完蘸料放进嘴巴里嗦了嗦味儿,确实好吃,“你那是受你家拆迁的影响。”

    “诶,我就财大气粗。”李子周摇晃着脑袋,两颗钻石耳坠闪闪发亮。

    火锅便就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麻椒辣椒味儿乱窜,其实我咳嗽还未尽消停,但就馋这一口。

    “这离过婚的男男女女本来就是个大麻烦,再有个孩子牵扯着,他既然不能和孩子断,就得和前妻或者前夫无限拉扯。”子周摇摇头,“而且这人呐就很矛盾,当他没有下一个感情目标的时候,也不觉得亏欠孩子,可能还觉得世界欠了他的呢。但凡他搞对象了、再婚了,嚯,正义感和责任感连本带利都冒出来了,不仅觉得他自己欠了孩子,还得绑架着现任一并亏欠了他孩子。”

    我无话可说,沮丧地嚼着火辣辣的鸭掌。

    “幸亏说老梁的前妻也并不想跟他过了,要不然就你这点儿道行,第一集都挺不过去,就是甄嬛传里那个夏什么什么,上来就杀青了。但是蒋凉梦,我可告诉你,那女的现在不跟老梁过,是因为她自己有点儿钱又不至于到人老珠黄的程度,在婚恋市场还有的耍,等再过几年,大婶儿万一没找到更好的港湾,那可就要回忆往昔的好了,那可就要打女儿这张牌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往后要堵心你的事情多了去了。”

    “到时候我们也有孩子了呀,他总不能……”我争辩。

    “学院派出来的乖宝宝能跟社会学的机灵鬼较量?别傻了。”李子周摆摆手,颇为怜悯地看着我,说:“老男人太可怕。”

    “李子周你真是烦死人了!别人家的闺蜜都是用来排忧解难的,你倒好,生怕最后一根儿稻草压不死我,还主动带了把刀。快吃你的魔芋结吧。”我捞起块魔芋结扔到李子周的餐碟里,顺便白了她一眼。

    “你再琢磨琢磨,现在后悔还不晚。”李子周确实真心盼我回头是岸,但我一门心思扎在梁博闻身上,可能是冲动但绝不是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