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迷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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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定天下初露峥嵘 受锦囊暗夜惊魂(八)

    正当乌孙官员接引着汉使进入王宫时,却有一个中年乌孙女子在王宫门口大吵大闹。

    这乌孙女子虽然披头散发,行为不雅,但所穿戴的服饰却也华美整洁,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烧火主妇。

    奇怪的是,王宫门口的士兵和接引汉使的官员却好像有所顾忌,并不敢上前去劝阻这女子,反而是面现尴尬之色,无所适从。

    那女子依哩哇啦地乱叫一通,众汉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通过翻译解释才明白,这女子是乌孙王军须靡的左夫人海连氏,正在痛骂新乌孙王翁归靡假传军须靡的遗命,趁人之危抢走了他儿子泥靡的王位。

    常惠听了之后暗自心惊。

    他在长安时就已经听说乌孙王军须靡日夜担忧对乌孙大兵压境的匈奴铁骑,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可没想到就在大战前夕,自己前来通使的这个关键时刻竟然死了。

    听这海连氏所说,似乎继任乌孙王的人并不是军须靡的儿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本来就心怀忐忑的常惠,除了惊讶之外,心头更是笼罩上了一层暗含不祥之兆的黑云。

    海连氏并没有闹多久就被另外几个像是乌孙贵妇的女子连拉带劝弄得消失不见了,常惠等一行人这才得以进入王宫。

    新任乌孙王翁归靡四十多岁年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脸上虽然带着悲戚之色,却并不妨碍他和常惠之间互相嘘寒问暖。

    双方慢慢熟络了起来之后,常惠本想开门见山,直接向翁归靡提出主动向匈奴出击的要求,但考虑到乌孙新遭国丧,王位易主,政局正处于不稳定时期,便兜了个圈子问起乌孙和匈奴对峙的情况:“乌孙与匈奴之间剑拔弩张已有多年,却罕有大的冲突。想必所向披靡的匈奴铁骑人数虽众,却对身手矫健的乌孙健儿心有顾忌,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大逞兵威吧。”

    “承蒙汉使瞧得起,但此话只说对了一半。乌孙虽有八万英杰整装待发,对随时准备入侵乌孙的匈奴铁骑给予迎头痛击,但到底能坚持多久,那可就不好说了。我们的战法来源于匈奴,双方知己知彼,在战力上半斤八两。乌孙军队虽然以勇猛著称于西域,但面对弓马娴熟的匈奴铁骑却讨不到半点便宜。可据我了解,集结在乌孙边境线上的匈奴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并且还有部队源源不断从东部调来,在人数上我们无法与之相抗衡。匈奴之所以一直不肯发动大举进攻,一个可能是因为部队还没有集结完毕,另外一个就是阴忌着兵强马壮的大汉。”翁归靡倒也坦诚,对现在的对峙形势并没有因为第一次见面而对常惠有所隐瞒。

    “大汉和乌孙结盟已久,且大汉两位公主先后远嫁乌孙王,两国关系如此亲密,按说乌孙遭受匈奴威胁,大汉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只是大汉虽然已经在河西四郡以及北部边郡集结了十数万人马,但却迟迟不能发兵,原因就在于匈奴并未和乌孙发生大规模冲突或者正式开战,大汉师出无名,恐遭世人唾弃。若是乌孙挑动匈奴先发起战事,或者先发制人主动向威胁边境安全的匈奴发起进攻,那么一旦烽烟燃起,大汉则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援助乌孙了。这也正是这次大汉皇帝派出使节出使乌孙的关键所在了。”常惠顺着对方的话茬,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主要还是想试探一下翁归靡的反应。

    翁归靡见常惠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的口风,眼珠一转说道:“按道理来说,乌孙既是大汉的盟友,又是大汉的女婿,本该听命于大汉皇帝,唯大汉马首是瞻。只是前乌孙王军须靡新丧,我又刚刚接替了王位,举国上下乱成一团,实在是没有能力举兵进行大规模作战,尤其对手是匈奴这样的强敌。若是汉使信得过本王,等我把国内的政事民生先捋清楚,然后腾出手来再和大汉联袂专心致志对付匈奴。到了那时,不待汉使出言,我自会指挥乌孙勇士冲锋陷阵,绝不会让大汉皇帝失望。”

    望着翁归靡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常惠也分不清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只不过国君更替政局混乱就算是翁归靡暂时不肯出兵的推脱之词,他也无力反驳。

    眼见这正事还没谈上两句话,便陷入了僵局,常惠顿觉这次乌孙之行必定步步荆棘,不会太顺利。

    正当他思谋下一步的举措时,却听见翁归靡爽朗地大笑说道:“好了,常汉使,刚刚见面我们就不谈国事了。今天你们刚歇下脚来,本王特意摆了酒宴为众位大汉贵客接风,一洗旅途上的疲劳。有什么事等过两天缓过劲来再说吧,也不差这一两天的时间。”

    常惠见话已至此,也只能客随主便了。

    乌孙与匈奴风俗习惯相近,男子各个都嗜酒如命,汉人中虽有几个能喝的,但哪里是这些天性豪饮的草原汉子的对手。

    好在张望之有天生的好“酒量”,他故技重施,就算以一敌十、敌百也照样可以千杯不醉。

    除了自己之外,众乌孙贵族向常惠和赵长信的劝酒也大都被他接了过来。

    见到一个汉人少年竟有如此海量,与席的乌孙人惊讶之余,都将张望之视为酒神,不但羡慕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

    酒宴过后,汉使营地内,常惠、赵长信和张望之三人在营帐周围熏天酒气的弥漫下相对无言。

    他们没想到,与乌孙王交锋的头一个照面就这样不明不白稀里糊涂地败下阵来。

    虽然大部分是由于有不可预知的乌孙新老君主交替的原因才导致出师不利,但不管是什么事情,宣帝的计划还要完成,否则这次出使乌孙就毫无意义了。

    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怎么才能说服翁归靡出兵强袭匈奴?现在谁也没了主意。

    “外来的和尚不好念经,我们不了解乌孙的底细,无法从内部找到突破口。然而翁归靡不肯主动出兵的理由也正当充分,我们虽然持有汉节,代天子行使权力,但在异国他乡却也不能用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解忧公主,了解清楚乌孙国内的形势以及翁归靡的软肋,定下计策逼迫他不得不出兵,天子的使命才有可能达成。”张望之思索了良久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我们现在是两眼一摸黑,这个翁归靡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下去我们永远是被动的。只是这解忧公主嫁到乌孙已经快三十年了,如今已是四十多岁的乌孙贵妇了,她还会惦念着自己是汉人,尽心尽力帮助我们吗?”常惠眼睛微闭,仿佛正在思考着张望之所提建议的可行性,又似乎是在回眸着什么前尘往事。

    张望之见常惠举止怪异,刚想要说什么,却被一个闯入营帐的侍卫打断:“启禀汉使尊台,乌孙解忧公主请求觐见。”

    众人正在说着解忧公主,却不料她夤夜登门求访。

    张望之和赵长信固然被惊得目瞪口呆,可是再看那常惠,竟然是虎躯一震,已经颓然歪倒在毡毯上,一脸痛苦之色。